起:
不死之身的男子,姑且叫他恆吧,擁有金剛不壞之身、不老不病,想死也死不了。但更不幸的是,被他觸碰到的人都會死。死相極為淒慘,不由分說就化成肉泥漿,若是此人在其手中掙扎,會全數融化,似漿水滔滔不絕;如若沒有掙扎,頂多弄得個面目全非,還看得出一點形狀。
恆有個習慣,當他「致死」一個人的時候,會留下一朵白玫瑰,從袖口抽出來扔到地上,什麼原因?百無聊賴,他也說不明白。還有一個習慣,是存有人形的死者他不會直接擱在地上,而會找個安身的容器抬入,目的不是為了安葬,就他認知,這是防止看到的人男女老少不拘,有恐兒童不宜,至於留給人安葬就不在他的處置範圍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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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活了超過一百年,家產自是雄厚,住在豪華別墅,獨棟、腹地遼遠,看起來陰森森。當然不死又會致死的他,獨居,要是身旁有個活人的話他會相當煩躁的。
偏偏這天一位流連的婦人,徘徊豪宅門口,其實恆一直都在後頭盯視,彷彿誰都逃不出他法眼。婦人留下嬰兒籃,直接離去。
恆心想,沒法拿起籃子再交還給婦人,這麼衰,難道是命中注定?他也只能彎身去瞧,嬰兒籃附上一張字條:「你可以處死她,也可以養活她」想必,婦人試過丟包在其他富人家,但都被即時讓渡回來。最後逼不得已交到陰森又怪的他手中,也不奢求太多,端看生死有命了。有鑑於命中注定,說不定多做好事有朝一日能祛除詛咒,恆暫且收留了小女嬰,且看且走。
承:
小女嬰有一整套系統支持。
豪宅買了高科技設備,恆雖不能碰人,但可以碰機器。只要一鍵,簡單的餵奶、蓋被、搖籃、換尿布,統統用不著他靠近去做。
恆在過程中受到某種啟發,支持一個人活下來好像就是這麼一回事。
在繼續百無聊賴致死人後,也會感到一種痛……意識到生生世世碰觸不到他人,生命失去溫度。別人殺人會觸摸到血液,他只不過製造了一坨濃稠的異體,至始至終毫無溫熱感。
但看著「小希」長大,看著她像個常人一般,長得無邪又可愛,成天張著大大的眼睛,看來看去,充滿天真的氣息。就覺得為了給即將上幼稚園,圓滾滾、軟呼呼的她一點禮物,是必須給她除了活著更大的籌碼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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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想要幫小希報戶口,運用特權使她成為自己的妹妹,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式,想隨時照顧她都沒包袱,且都有他這個哥哥在。
『以後想出國升學,成為頂天立地的人,我無法陪伴同行。
『但我可以提供背後堅強助力,無論和別人成家,脫離了照顧關係,汝一聲,我都在。』在過戶的儲蓄本裡頭,他寫道。
轉:
「啦啦啦」大草原的坡上,可愛的小女孩踢著兩腿,開心地享受出來玩的樂趣。由後走來的恆,遠遠地就能窺視她的動人,那一雙無拘無束的小腿。只要永遠保持遠遠地,就好。
小希的身旁居然冒出一個黑帽男,樣貌裝得很低調,也不苟言笑,看起來非常像圖謀不軌的刺客。一身帶有詭異氣息,與習慣性活潑討喜的小希和她光明的燦笑,形成對比。
此男接下來向那毫不防備的笑臉,遞出一張名片。
就是此舉,使恆篤定對方的不軌意圖,從那身危險的氛圍,他嗅出目標不在錢財或什麼小型犯罪,而是他本人——不死之身本體。
哼,未免太小瞧他的警覺度。
名片還在等人接,他定當一把將那手握住。
恆將黑帽男往上拉,帽子失速墜落。而男子臉色還未變,那手便溶解分解瓦解,一直蔓延嚇得他想甩開發瘋尖叫,淒厲的畫面在恆眼中只是作秀。
「汝再動啊,像老鼠一樣鑽吧,結果更快成為垃圾。」
他忘了,小希還在旁邊。
他忘我了。
結束了,手下白玫瑰一送,老早就沒有慘叫聲,唯獨目睹一個好端端的人全變成一灘肉泥。
「哥哥為什麼要這麼做?」
「嗯……因為他是垃圾啊。」故意歪個頭,好像這沒什麼好想的。
「好可怕……好可怕……我不要哥哥這樣!」小希已然崩潰。
「不然汝要怎樣?」恆的眼中閃過一抹紅。
「我……我……我要逃跑!」兩隻腳丫子踩過大片草原,真跑了。
恆直起身子,渙散地凝望,未免嫌這太麻煩。
只是一時的吧。
*
小希逃到柏油路上,她的腳丫好痛,到時又是機器人來幫她擦藥。
不,現在不是想這的時候,她會自己處理問題,首先先去警局報案,不說、不說是哥哥做的,但會說出那個陌生人的舉動,請調查他的身分等等。
雖然這些對她太陌生,但她就是忍不住。「要做什麼?回家。」一聲冷酷再次響起。
不要不要地喊,而且絕望的是哥哥像在招魂似的,大老遠企圖叫她跟上。
「但是那個人好可憐!我要跟警察叔叔說!」
「警察處理不了這種事……」
又是我不信我不信地喊。
老實說她受夠這麼遠距離傳信。
而且她急到淚眼汪汪
「哥哥就只會逃避!」她冒失地衝去,換來更遠距離。
警笛聲逼近,遠處的慘案被發現了,四下有警察靠來,問詢他們到底發生什麼事。這會小希抓住警方褲角,「那邊那個叔叔原本要給我一張小卡片……」「什麼!所以那是人囉?他是妳的誰?小妹妹」
「不……不是……」 「那難道是凶殺命案!妳認識被害者的話,需要跟我們去做筆錄。」 「這一帶常有這樣的手法,這個女孩會不會是認識犯人?」兩警察已開始竊竊私語。
「沒、沒有,我不認識犯人……不要帶我走!我好害怕……哥哥、哥哥!」小希慌了手腳。
*
緊接,一位警察被撞倒,然後就同樣慘劇……另一位嚇傻還有尖叫同時,手裡警棍被奪就被踢倒,後果可想而知。「汝等休想毀了小希!」恆拿著警棍四下揮,還在警戒黑帽男黨羽,替她驅散,但鬼魅卻糾纏她不散。
她爆哭,逃得老遠後卻又自主摔跤,恆趕忙查看,她剛爬起來同時,轉過身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飆吼。
合:
「你不是我哥哥!你不是我哥哥!為什麼要裝成我哥哥?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
「唯一的辦法就是,先回家。」
「我說過了我不要!哪有哥哥這樣的……」
恆的心被撕扯著,他做什麼都不像,他也不配做什麼,等到想做什麼了,換得的總是絕望。
現在小希的淚水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還有什麼值得顧慮的?就算他不管不顧,到頭來一樣後悔。
命中注定悔與恨,只因小希這麼吼,使臨危一線的理智線快被扯斷。
「哥哥根本就不會安慰我,只會欺負我!你為什麼常常放我一個人?我不要只見到機器人,就算只有一下下我也希望哥哥哄哄我。」
恆伸長手,因為再不滅火他也不知該如何收拾,「我試試看。」光不習慣的伸手觸碰,彷彿經歷光年之久。
一根手指拭開一滴淚,小淚珠在指尖晶瑩反射光澤,是只有小希獨屬的溫柔。
大眼睛也閃著光芒。
這是臨界點了,不能再踰越。
明知如此,恆依然禁不住衝動,手心隨時要感受體溫,自己除外的生命脈動。
強行打住,忍著心絞痛。
小希只得強硬把臉靠去,一碰上同樣溫暖的掌心,好珍惜地雙手捧緊,再也不想離開。
因為平靜而寧靜的瞬間,她沒有毀去只是融了表面,方才他為什麼不趕緊收手?但全都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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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留有溫熱,因為有血也有淚,感到濕熱液體就像是真的血一般,淌流進他體內。「讓我試試看」說了好幾遍,他不禁癲狂。
「讓我試『弒』看。」攢住握緊,他眼中滲血了。
還是贈予白玫瑰,從胸口拿出一株最寶貝的視如己命的白玫,藏著命根子這項秘密他安妥了花蕊。
連同一具棺材讓她沉眠,他卻一夜沒睡,冒著可疑風險,落寞地陪了她一點、一點過去……
彷彿只有此刻彼此才是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