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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滅之刃:也許不是最精彩,但紅了實則功德無量

2021/01/02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以下只討論動畫和劇場版。《鬼滅之刃》上映後爭議不斷,究竟這部動畫到底紅得有沒有道理?
只能說一部作品會紅,有時會有非作品本身的因素摻雜在其中。這也是為何侯導會在領取今年的金馬終身成就獎時說,創作是「先感動自己,再感動別人」,因為作品固然有其獨立的內在邏輯,但同時也是創作者表達世界觀或情緒的媒介。既然如此,一個作品是否受到大眾喜愛,最常見的因素通常是作品能用淺顯易懂的方式引起觀眾的共鳴;然而能不能引起共鳴,和鋪陳是否縝密、手法是否純熟卻沒有必然的關係。
但這不表示該作品只贏在聲光效果佳而已。光是八點檔會把其劇情融入對白中,就可以知道作品的核心其實觸及了一些橫跨年齡層的關懷。這樣的關懷其實也和以往的日本漫畫有所不同,這一點已經有精彩的文章討論過了。而個人也非常肯定日本漫畫整體而言如此的路線轉變,所以這篇要談的就是《鬼滅之刃》如何呈現這樣的關懷。
兩次會議:民主與獨裁的差別
日本漫畫如此的轉變,自然不會只呈現在友情和親情上;友情和親情當然是其中最重要的環節之二,但這些環節其實是整體社會風氣的一部分,另一個部分就是二戰後美日關係的轉變,導致日本軍國主義和民主主義的此消彼長。
這樣的消長甚至在《攻殼機動隊》成了的核心議題。剛剛經歷美國總統大選,島內輿論風氣彷彿是美國第51州的台灣,自然很難想像日本對美國的心態會有所保留;或者說自從國民政府來台以後,台灣人的多元族群樣貌被泯滅,自然也就忘了台灣在日本時代曾經被美軍轟炸過如此的事實。意識到這樣的歷史背景後自然也就可以理解到,無論是《鬼滅之刃》還是《攻殼機動隊》,其實都是這樣的歷史背景的衍生或反動。
《攻殼機動隊》作為cyberpunk的代表作之一,無論劇中腳色是否支持軍國主義,都對美國保持著不信任和戒心。而在動畫版第二季”2nd gig”中,甚至引用了日本二戰前11人斷指陳情,藉以聲援暗殺失敗的保皇黨現行犯的歷史事件。
因此儘管《鬼滅之刃》的動畫確實有些鑿刻的痕跡,但也由此可見作者在動畫第一季最後人鬼個別的兩場會議中,或許是想要帶出民主和獨裁的差異。在審判炭治郎的柱合會議中,十二柱之上仍有主公的存在,但主公依然必須以投票和遊說的方式,來決定如何處置炭治郎;反觀由鬼舞辻無慘所統治的十二鬼月,會議時則是完全的高壓,幾乎可以說是逆我者死。
也就是說,鬼殺隊對炭治郎的審判儘管爭執不斷,但卻呈現出民主社會的常態;相較之下,那些將民主稱之為民粹的,往往都只是在覺得自己的想法比別人高明而已,甚至因而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想法是被誰灌輸,或是自己的選擇是否出於自主這些更根本的問題。
炭治郎的信念:不是所有的鬼都是邪惡的,因為鬼都是從人變成的
而炭治郎之所以會被鬼殺隊內部審判,正是因為自己的妹妹變成了鬼,而他卻堅持要尋找將妹妹變回人的辦法。對他而言不只是妹妹,而是所有的鬼既然都是人變成的,因此未必都是邪惡的的想法,甚至讓蝶柱回想起姐姐直到死前都還抱著人鬼和平相處的願望。
這似乎是日本漫畫以至於人類常見的一種歸因思維。金田一在每次破解誰到底是犯人時,通常也都會留給反派一段自我反駁的時間;雖然這讓我們理解到犯人通常都不是基於純粹的惡而犯案,但每次金田一破案隨之而來的必然都是犯人的自我辯解,千遍一律的疲乏感反而會讓人覺得這都只是藉口。
因此在《鬼滅之刃》中,這樣的立場更進一步地是由主角炭治郎主動提出,鬼只負責在被消滅前回憶起自己的身世;而他如此的立場所引來的質疑,也就成了《鬼滅之刃》主要探討的議題之一。
就戲劇節奏上而言,《鬼滅之刃》目前為止在這個環節上的問題,其實並不比《金田一少年事件簿》好到哪裡去;再者,每次都要回溯反派的過去,難免和一般人善惡分明的價值觀有所衝突。一再重複地探討卻沒有更進一步的洞見,難免會讓人感到不耐煩;但更根本地去說,何謂善惡本身就是大哉問,與其乾脆地論斷他人的人生,相較之下曾經對道德標準有過一絲疑慮,還是比較值得肯定的。
而《鬼滅之刃》要成為真正的傑作,也必然得在這個問題上有真知灼見才行。這不是個簡單的問題,因為這是永恆的哲學問題;無慘雖然是眾鬼之首,但他的邪惡又是源自為何?炭治郎最終到底要怎麼看待無慘的存在?哪怕《鬼滅之刃》瑕疵再多,只要對這個問題的解答能夠服人,作者便是透過漫畫的創作形式,回答了人類永恆的問題。
無限列車的試驗:人是否願意面對自己
而作者吾峠呼世晴儘管在用戲劇手法呈現其核心關懷問題的能力並非完美,但他似乎一直刻意將這種對人性的自省引入作品中,就連對呼吸的維持,也被刻意提及和自我狀態的覺察,以至於能力的發揮有關。
而在劇場版無限列車裡遇到的主要敵人之一,即十二鬼月中的下弦之壹魘夢,他那帶人進入不願意面對現實的夢鄉的能力,其實也和自我覺察的能力有關。當主角進入夢鄉發現美夢和現實的差距後,唯一醒來的辦法就是用殺鬼的方式自我了斷。這樣的破解方式說穿了,就是一巴掌打醒自己不要自欺欺人。
因此在劇場版中的許多對白,之所以可以打動那麼多觀眾,就是因為在這場戰鬥中炭治郎面對魘夢的能力所引起的心魔,點出唯有承認人生中的確有痛苦,但只有勇於面對的態度才不會自欺欺人。不得不承認作者在此對於人要「務實」,而非隨波逐流因而變得「現實」如此細微的區別想得非常清楚,並且透過戲劇手法成功地打動人心。

當然,不是所有作品都非得文以載道不可;而《鬼滅之刃》的動畫的確也有稍嫌刻意地引進作者的核心關懷議題,因而有說教之嫌的問題,但這樣的問題在劇場版卻幾乎不存在。不只是豐富的聲光效果而已,劇場版的戲劇節奏也不會因為回顧鬼過去的人生而顯得拖沓,幾乎每一個戲劇動作也都和作者對人生的終極關懷緊密相扣。
因此劇場版雖然已經成為日本影史最賣座動畫,《鬼滅之刃》是否過譽的問題卻依然爭論不斷;而喜歡這部作品的人背後的理由或許也不盡相同,甚至對小朋友而言,也未必能夠明確意識到作者可能想要點明的意義之所在。但至少單就劇場版,基於上述理由個人是願意給予高度評價的。
也期待作者的終極關懷在炭治郎如何看待無慘的問題上,最後能夠提出一番驚人的見解。畢竟何謂善惡的問題實則不易,但作者透過炭治郎的旅程,非常誠懇地回答了他對這個問題的想法。也許在戲劇手法上並非無懈可擊,但從到劇場版為止作品逐漸進步的情況看來,這部作品還是值得期待的。
用一部片尾的時間
用一部片尾的時間
舊名Yvon。影評散見於週刊編集、放映週報及映畫手民。但還是會想聊些電影以外的事。更多文章詳見:https://linktr.ee/taiwanewav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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