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為什麼選擇離開哈佛大學?─我被哈佛長大了

剛踏入哈佛校園時好奇心往往遠大於求知心，更多時候我都懷疑我自己是出於不小心被錄取了、不來白不來、我好像被期待要來這裡等心態才註冊入學的，所以當排山倒海的音樂史文本、學術論文、鑑賞筆記放在眼前時，不難叫人感到匱乏，尤其在這個凌晨四點半也會有大票人在圖書館的環境，稍稍怠惰就有可能一落千丈。只是，身為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必須要下多大的決心與毅力才能在這裡生存?要做好多完備的心理建設才能在這裡與年長他好幾歲的同學相處，且不至迷惘呢?我不得不承認，那時年幼無知，並沒有準備好。

本篇是想聊聊先前決定離開哈佛大學的因素。同時供想擠身世界第一學府的朋友們參考─真的準備好踏入哈佛大學了嗎?

我先前錄取的是本科音樂專業(The Music Department undergraduate program)，國內習慣稱為音樂系，在錄取哈佛大學後，第一個衝擊就是這裡和國內學習方式不一樣，在國內指導老師們習慣下指導棋，像是這一小節踏板應該重一點、右手最高音應該更清晰等明確的指令，因此在國內只要記住老師們的提示並且照作就會有良好的表現，然而在哈佛大學，我鮮少得到教授具體建議，他們頂多告訴我這裡應該更有儀式感、氛圍應該更柔和等抽象概念，但不會告訴我怎麼樣才可以聽起來有儀式感或是怎麼做聲音才會柔和，更多時候他們只是演奏一遍一樣的樂章，讓學生仔細體會其中差異。初來乍到，我還未適應這種學習方式，眼看著同期們進步，而自己學業進度日漸落後，我不得不徬徨焦急。

第二個瓶頸則是我沒有天分、一昧努力不見得可以兌現，一直以來在音樂比賽、檢定的評語欄中，常常可以看到教授們評價可圈可點、可塑之才、具創造力，但來到哈佛後就會發現真正的天才大有人在，充其量我只是個認真練習、避免出錯的學生而已，論資質我不如人、論情感表達我更不如人，不過我還是必須為自己辯解一下，要求十來歲的小孩能把《Pathetique》用鋼琴演奏的傷心欲絕確實有點刁難，同時還要求他把《湘妃怨》用國樂演奏的淋漓盡致、如泣如訴更不人道，或許他連”友誼”都似懂非懂，更何況要詮釋「帝南廵不返，妃追思奔憶」? 既使把老師上課說的都一字不漏地抄成筆記，每天不是背書就是練琴，都沒有用，助教甚至直接跟我說 為什麼我總是不用心。

遠在天邊的人們往往會對未知的事物抱持好奇、幻想與誤解。在哈佛大學期間，家人朋友們總是說我偷懶，催促我去加簽學分，可以早點畢業或學碩士連讀，或是逼我去雙主修文法商的學系。錄取哈佛並沒有為我帶來快樂，壓力比準備申請入學時大許多，常常半夜失眠、凌晨驚醒，每天照三餐頭痛發燒胃痛，只能放學去藥局買各種藥吃，現在想起來還是好可怕。面對未知未來的恐懼、可能失敗的焦慮，無一不考驗著意志力與熱忱，當初初生之犢不怕虎的我早就消聲匿跡。

入學後不久，我深刻體會或許我必須變得更好，可能是年長幾歲或是更黯人情世故時，才能勝任這個學位，不顧親友的不解與反對，我向哈佛大學提出休學數年的申請，希望可以回國完成國高中學業，同時重新審視自己是否適任目前的校系，幾天後制式信寄達 要我繼續留下完成學位，否則謝謝再連絡。

那時，一位入學面試委員剛好是我某門課的教授，告別哈佛大學前，我問他會不會為他的眼光感到意外，懊悔自己先前錄取了我，他笑而不答，回國後我收到他的電子郵件，他說世界上舉凡人為的事情，都不是意外，他對每一位錄取生都懷抱著期待與祝福，期待並不局限於我們要就讀哈佛且有良好的學業表現，而是我們能完成人生賦予我們的課題。

對於哈佛，我總是情感複雜，哈佛帶給我的有辛苦、有殘酷，更多時候還淬鍊了我成長，使我不得不承認，成為哈佛學生的那一天，「我被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