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和浪漫之外

不管練習多久、旁人再如何試圖精細地描繪動作的技巧，做不出來的動作，似乎怎麼樣也都無法到位。不知道怎麼辦，尤其面對幾位傳奇人物，心中有著「啊，這就是天份吧。」的喟嘆，也只能繼續埋頭苦練。

直到密集的訓練，超越了肌肉所能負載的程度，簡直到了乳酸衝腦，每天除了休息偷懶以外，再也沒有更深的慾望後，也就樂於大吃大喝大睡的補償效應。

「為什麼要練這麼辛苦，這輩子就沒有天份到底還甘願白受苦到怎樣的程度？」妳自問，裏頭有想要自己認清事實的微慍。可是十九歲的妳實在不知道，對於心之所嚮，除了努力，還有怎樣的路途。

身體冀望舒適，然而舒適是容易被滿足的，企圖心卻是無饜。過了身體哀嚎的時期，儘管妳對自身能耐感到失望，仍離放棄尚未達標（那時的妳，經常無法理解這也是一個費力的選項）。

學期開練，一樣的場地，一樣的時間，妳做了一樣的暖身。不一樣的是，身體輕得不得了，動作速度帶出以前從未感受過的風向與強度。最後一次身體的記憶還停留在抬不起的大腿、為了不讓痠痛再標記出使用過度的肌群而裝模作樣的擺動（這種標記倒是鮮明地讓人理解一個動作需要多少區塊的肢體來支持），各種生理與心理的爭辯，都變得清晰卻不再重要。

「天啊！！這就是你們跟我說了一年的『靠腰』嗎！？」我會靠腰了我會靠腰了我會靠腰了，妳心裏驚喜地靠夭著，也享受了好一陣子的身體自主感。

後來又開始撞牆期，同時人生也正因為各種大小衰事，想撞壞所有的爛牆，才發現會撞壞的永遠不是牆，而是無法忍受放棄的自己。過了與身體的浪漫愛階段，這才是真正的考驗－要嘛接受無法確知成果的無止盡訓練，要嘛認賠殺出也不准再想「要是我肯練...」的各種可能性。

浪漫之所以浪漫，就在於和思前想後的經營無關，只要有用不完的熱情、一股腦熱的信仰，浪漫就是燦爛的煙花，而妳無需過問煙火施放的技巧。

浪漫總讓人以為那就是令人沸騰歡呼的自由，因而甘願前仆後繼地殉祭。

後來妳才知道，運動就是這樣。要一陣消亡、一陣養氣。意志不僅用來堆疊訓練的密度，也要用來等待。等待細胞死掉再重新長過，等待體力恢復，等待忐忑的自己成長，等待求好心切可以多份沉著而不要逼死自己。

等待成果顯現，讓人無法再輕易以天份論定妳的能力。

當妳懂得等待，妳就開始懂得，浪漫有時是運氣，不是努力。沒有運氣的時候，就要經營，不要跟牆比誰硬。經營來自浪漫的信念，而信念永遠是尚未降落的傘，不要輕易鬆手。有空時也要想想萬一落在非洲草原獅群中時要怎麼含淚微笑。

就是這樣。保持浪漫可以循循善誘隨時想放棄的心，太多的浪漫則會讓人失去現實感。至於放棄，不要讓世界末日的謠言嚇壞決心。放棄可以是種自我校正。

所有的答案，都要自己得到。

201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