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問張全蛋 : 一場賴宇恒、張全蛋和記者的三人對話

當網紅，點擊率可以是一根大麻。它不用你着地，網紅可以選擇做一顆被捧上天的懸浮粒子。當一個表演者，台上台下是一個「還原」、「降落着地」的旅程。對於張全蛋，可能當演員比較踏實。

張全蛋，是我選擇走獨立記者之後，第一個受訪者引起我有股非訪不可的衝動。在Youtube看他的表現，有點像十年前的William Hung，好誇。年初一入戲院看過《新喜劇之王》的演出，我知道他們不是單純「爆」一下的搞笑，我看到一點張全蛋是一位演員，演出上下了點功夫。

張全蛋，原名賴宇恒。廣州小鎮的一個平凡90後，油頭油面，家無後台。喜歡林夕，愛好文字青年，選了新聞系，畢業後跟好多同學一樣認命求有份工。剛好遇上網媒的風潮，入了《暴走漫畫》做個編劇。為求點擊率，幕後越玩越顛，自己人都不放過，寫好劇本叫他埋位。一roll機，他便做了瘋瘋顛顛的「富土康」流水線質檢員。

楝篤笑，一支公。「張全蛋」穿起工人制服，大罵大笑。坦白講，「張全蛋」的gag位不差，爆發力十足。「張全蛋」玩轉愛國主義，揶揄外國手機充電器爆炸，作為一個「富土康」的奴隷員工，只能在世間無事瘋颠大笑「哈哈哈」三聲，無厘頭至極。

網紅的gag一來就Punchline，內地的網紅copywriter有質素，像papi醬的級數，分析女人在男人面前的真話假話，可以講足7分鐘。每爆一句bite，恰如其分的抓着生活上流動的情感。內地的網紅，很少鬧着玩，但不代表他們可以輕易走上電視，進入電影大屏幕。原因好簡單，影視圈是一個跟網絡完全不同的世界。撇除表演方式，那裡有人的江湖，有潛規則，不是網絡面前一片的汪洋大海，只要有網民作浪，創作者便可以暢游深海。

人浮於事，張全蛋無厘頭做了網紅，愈紅愈驚，我一直很想探索內地網紅的恐懼。張全蛋選擇不做「張全蛋」，不代表只有他個人想法，我想整個內地的網絡都有這股風氣，特別看了papi醬新年一條【从网红到公司老板，papi醬说她只是一个做内容的人】的訪問。papi醬有她的說話技巧，她說「網紅」（只）是「網上很紅的人」，而她的對自己的認知是「姜逸磊」。papi醬坐着正正經經跟你講「初心」，讓人了解對自己的認知。我想，這種Transparency 也是今日網絡上傳訊者與受訊者的要求。

回到張全蛋的網紅事業，他的劇本並不是他為自己撰寫的。只要張全蛋一日不為自己煞掣，「張全蛋」只有一日比一日瘋狂。

他對「張全蛋」的厭惡情況真如《端傳媒》的讀者留言：「好似看到《悲惨世界》裡冉·阿讓（Jean Valjean）在雨夜里撕碎那張奴隷的証明，從此世間再無24601。」

去年難得織田裕二與鈴木保奈美再次合作拍劇，日本節目訪問織田裕二，主持問他《東京愛的故事》中「（永尾）完治」（カンジ）為他帶來了什麼？織田裕二說，無疑這個角色為他帶來了很大多機會，但每次觀眾見他，在他耳邊喊一聲「カンジ～～」，織田裕二就無名火起：「有沒有必要記着『完治』這麼久？」一個成功的角色帶來的標籤，是一個演員另一個困局的開端。張全蛋要衝破「張全蛋」，無得選擇，他一定要回到線下。

不得不佩服張全蛋，別看他語調有點傻，訪問時娛樂記者叫「呀～全蛋呀全蛋」，要他拱橋便來個拱橋，扮尹天仇指尖輕托女主角的腮子，我看他一樣照幹如儀，有時還充當普通話翻譯。身邊連替他印面油的助手都沒有，他只顧自己的工作。「可以出去抽根煙？」，「有沒有水飲？」他也好誠懇問發行的職員。問他知不知對方是什麼報紙記者，他一概不理，張全蛋坦白說反正在內地的網上看不到。

談了半小時，他慢熱起來，不介意說當「網紅」錢是賺了，父母也以他為榮，可是每一天都面臨失業，這種憂慮並不好受。隱約看得出全蛋對未來比較悲觀，深知往後不是做了一齣「周星馳電影」的配角便保證再有機會。而且，《新喜劇之王》最好玩的地方，正是他無演技才好看，演得愈生硬愈似一個像「查理」那種弱智渣男。張全蛋明明想告訴世人「我是一名演員」，偏偏得來的評價是「正因為他不懂做戲，無路捉所以好看。」現實與戲劇交錯中的悲劇，演出來，觀眾哭笑不得。張全蛋有齊悲劇和喜劇人物的元素，亦深得南方無厘頭的真全。

廣東喜劇，有點像日本，玩弄語感。「真係有無咁嘅必要？」提高八度作出反問，用廣東話、日文講都好笑。張全蛋在網絡訓練有素，廣東語感無厘頭，身體節奏控制得宜。

今次星爺找個像張全蛋這樣的網紅，用北方喊破喉嚨的方式包裝無厘頭的語感，「查理」大喊一句「告訴我，為什麼！」，絕對是一場南北喜劇的實驗，北方人可能不知笑點在哪？這樣試，在市場上是有點冒險。至於，張全蛋做了一個令人討厭的Parttime Boyfriend，還是惹笑的男妓？可能先是討厭，沉澱一陣子，又會覺得「查理」有點可笑。着人搞不清楚，要討厭「查理」，還是可憐「張全蛋」。

在網絡世界，是一場標籤的遊戲；市場卻要你Slash（斜槓），要你多功能，偏偏又要標籤你。拍影片時拍開橫倒變長倒，已經不合社交媒體的遊戲規則。在這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網絡遊戲，今日的網紅醒覺，知道夢總有天會醒。被封為中國喜劇之王的周星馳，從這齣賀歲片看出他開始悲觀了。他告訴你，今時不同往日，你要成功，可能要在夢中。

全蛋，謝謝你。2019年第一個訪問，我得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