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他在手寫一篇文章，其中一個句子的一個字重複了幾遍。突然間，他認不出那個字了

這種現象以前也發生過，但他都沒有時間去留意，因為很快就有其他的字眼出現，把這種陌生的感覺給淹沒掉

但是這一次，他停了下來，開始研究這種感覺。為什麼會認不出這個字？明明沒有寫錯，但是只要他繼續重複寫下去，這個字看起來就更陌生。不是錯字，只是變成一個幾乎抽象的符號

真有趣。他又挑了一個字，重複寫了幾遍後，這種陌生的感覺又出現了

看來只要重複夠多次，文字就會失去意義。他又找了幾個字，發現重複到了某個關鍵，原本使字眼產生意義的某種整體感就會開始破碎

不過，有一個字似乎沒有這種問題。他寫了十遍，二十遍，都還是一樣清楚，而且彷彿還出現了某種表情

沒錯，這個字就是「我」

他發起性子，一口氣寫了幾百個：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到了不知第幾個，他看見這個我長出了頭髮，眼睛，鼻子與嘴巴，而且還偷偷地在笑。他感覺自己不是在寫這個字，而是在照一面鏡子，或畫一幅自畫像。他繼續寫下去：我我我我我我…

我繼續掙扎，想要保持自己的完整性，但是重複的力量終於開始發揮作用。我的五官開始慢慢化解，笑容也漸漸變成無聲的哀嚎。他感覺又興奮，又有點緊張；連我都快要失去意義了，那會是一種怎麼樣的情況？似乎不太可能吧，但又的確是如此；他毫不留情地繼續寫下去，一撇，一橫，一豎…

他站起來，走到鏡子前面，放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