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穿錯鞋照片 讓我看見了善良

我跑錯戲院了。

相約的朋友很體貼，把電影票退了，還搭捷運來和我這個迷糊蛋會合。見面時我很不好意思，不斷地道歉，並解釋是上班太忙，下班後恍神才跑錯了地方。朋友很有風度，要我不用介意。

或許是我整晚都面有愧色，吃飯時朋友翻出手機裡的一張照片給我看，照片中的一雙腳，穿了兩隻不同的鞋。朋友說：「有天早上出門，心理想著別的事情，急忙套上鞋，到辦公室才發現兩隻不一樣。」我忍不住哈哈大笑：「那你同事都沒發現？」朋友說沒人發現，所以他拍下照片，把秘密藏進手機裡，現在我是第二個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這張照片拯救了一個尷尬的夜晚。

小學的時候，善良是簡單而純粹的，做好事的人就是善良，所以我的作文簿裡總不乏善良的故事；像是美人魚很善良，因為她寧願變成泡泡，也不願殺了心愛的王子，媽媽很善良，因為她會做飯給我吃，最後結尾通常都是，我也要當個善良的孩子……。

再長大一點，善惡就不再那麼黑白分明了。坐在最後一排，功課差又老愛打架的國中男生，他會幫我抬便當、會翻牆替大家撿球，他到底是壞還是善良，實在說不清楚。

變成了大人之後，唯有在小說電影情節之中，好人和壞人之間才有楚河漢界。然後進入了漫長的職場生涯，善良兩個字也逐漸被掃到字彙庫邊緣，難得用得上。

記得幾年前，和一位同事聊天，我說觀察A君處理事情，感覺他是個善良的人。同事似笑非笑，顯然並不認同，她只淡淡說了一句：「職場裡沒有人是全然善良的。」 我當時覺得同事有點憤世忌俗，而且顯然我也不在她的善良名單之中，當下心裡還有點小受傷。然而隨著工作經歷日深，我得承認那位同事比我成熟通達，很早便看穿職場本質；沒有競爭關係時，大家都有善良的一面，一旦出現利害衝突，任誰都可能收起善良，露出鋒利的面孔。

所以在高壓忙碌的一天之後，在跑錯戲院的懊惱之中，朋友拿出穿錯鞋的照片安慰我，這種全然糗己娛人的舉動，就格外的讓人覺得溫暖；而我也為自己能「識破」照片背後的善意而開心。

幸好，我還保有對良善的敏感體質。即便良善常常只是生活中的吉光片羽，我也要記得拾起放進心裡。如果人生終究是荒涼的，這些小小的溫度累積起來，也足夠支撐我們走過荒涼。

再想想看，朋友竟然願意讓我把他穿錯鞋的糗事，寫成文章公諸於世，你說他是不是真的很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