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財鬼

我有一位堂哥，目前在某大醫院擔任心理科的實習醫生，有時候我會到他家喝茶聊天，泡咖啡說是非，天南地北，無所不講。某一天，得知他下午剛好休假，恰巧我也排了個給自己放空的特休假，閒來無事，便想到他家走一走。從我這到堂哥那騎車約20分鐘可達。到了之後，門外按了個門鈴，我堂哥由樓上走下來幫我開門，隨後上樓進他房間。是的，我堂哥家是兩層樓透天厝，近30年屋齡的舊屋，他是獨子單身與父母同住，父母倆退休約4~5年，退休的期間每一個多月會有2~3星期外出旅遊，不論在國內或飛往國外。聽說現在到墾丁渡假去了，真羨慕！

一進房，聽到的是首交響曲的音樂，至於哪一個作曲家，寫的什麼曲子，那真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堂哥在聽交響曲聽了起勁，便會不自主地起身像似位樂團指揮家一樣指揮樂隊。當然囉！這個樂隊只有他自己看得到。而這一天的這首曲子讓他很喜歡，很激動地站了起來，隨手拿了一枝鋼筆當作指揮棒，不斷地揮舞，配合音樂旋律高低起伏變化，手指到哪，這個低音鼓就慢慢的沉靜小聲；手筆到哪，這個小喇叭就緩緩靜下。堂哥那左右手來回上下，有模有樣地當起認真又嚴肅的指揮家！

我也沉浸並進入他所創造的幻想樂團內，聽著這澎湃動人的旋律。突然！他不小心將鋼筆甩到書桌上去，落在一個牛皮紙袋上，然後準備再拿起鋼筆繼續指揮，而瞄了一眼牛皮紙袋上寫的字，隨口說了出來：「…特異檔案資料…」，原本坐在一旁椅子的我，被他脫口說出的「…特異…資料…」吸引住了，便起身想看看那份牛匹紙袋，還等不及我開口問堂哥這「資料」內容是寫什麼（雖然我看他方才正陶醉在交響曲，指揮家之夢中）就主動早一步向著我說：「…那是我學長針對某些思想觀念極為特殊或行為舉止詭異所紀錄編寫的研究資料，是他要攻讀研究所整理的。」

「喔？那他的東西怎？…」

「兩天前他找我有事，恰巧看到他這份資料，引起我的好奇，便借了來看看。這份資料的人名都用假名或代號表示，以保護當事人隱私。所以…你要看嗎？可以打開看看，裡面有幾則蠻特別的故事檔案。」

我將黃色牛皮紙袋打開，內容是一疊約30~40張A4大小用長尾夾裝訂在左的資料，內容是電腦打字的黑色字體，偶有用原子筆塗抹修改文字及內容的筆跡，我隨手翻了翻，看到檔案八。這個檔案的檔名太吸引人了「發財夢」！這不僅讓我想起台灣人最想要的夢就是「賺錢發大財」！蠻符合時事的檔案，因此使我有興趣地讀了下去這個「發財夢」的檔案八。

檔案八：發財夢

這次的紀錄報告不特別，但是很特殊，不特別的是，發財嘛！人人都想發財，有錢，過好生活，滿足各種物資慾望。然而這個人就是想發財想到令人難以置信，讓我不得不記錄下來。是個女病人，帶著墨鏡，滿口一直念著「錢錢錢…」。當她拿下墨鏡，我嚇了一跳！雖然被嚇的經驗實在不勝枚舉。但是，我還是沒有被嚇的心理準備，她頭髮是疏的整齊，但可怕的是臉上的表情，那兩眼歪斜朝上(左上)，黑眼珠好像看著你，卻又往上飄；然嘴巴張開微笑狀，像極了蝙蝠俠中那最大反派小丑的微笑，她整個人非常認真著看著你，且帶有強烈的壓迫感，口中並不時念著「錢錢錢…」這種單調式的單字念詞看似滑稽，卻有某種說不出的感覺；再配合那眼神，我整個喉嚨竟突然縮住口渴地想喝水，心中瞬間想著「…你是要怎樣？」。

帶她來的是位婦女，我還來不及問她與她的關係，她便自己介紹的說：「我是她母親，我女兒被貪財鬼附身了！」

每個病例都有故事、起因，最後就是到底有沒有病？是一時心情差？精神不濟造成整個人走鐘，所以只要去渡假放鬆心情，那鬱悶帶來的行為規則失序，就此解套呢？如果不是，就我的經驗，知道沒有人會自己認為精神有問題的。總之，我先給她做了心理測驗，讓數據說話先…。

「這項測試是關於對金錢財物執著度的分數評比，一般人通常70~80，在執著點是90，你竟然滿分100？！我從沒遇過有人一百分過」

「哼！…哼！虛假的人們，不是嗎？任何的事情都用錢來衡量，我得滿分是剛剛好而已！醫生，我們之間的談話也是筆錢，是個交易，如果我不付錢，你會讓我坐在這聽我講話嗎？」

「…你這樣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但我不否認。」

「我並沒有被貪財鬼附身，我很正常地說出大家不敢說的，做的…其實就是要錢嘛！」

我默默地看著她沒說話。

「坐在這一小時，基本費用就要多少錢？醫院內的人事開銷、醫療器材、設備雜物，都是錢！如果沒有錢，偌大的醫院，是要怎麼召來醫生及護士，給病人看病、給病人治療？？就從你一出生、降臨這世界的那一天，那一刻！哪一天不是為了來賺錢好孝順父母，不是嗎？小時候讀書，考試拿一百分，拚好成績課業，讀好學校，不就是為了進好公司，當個會賺錢的職員，或是自己當老闆來賺錢啊！從社會的上上下下、高層底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為了錢……！」

「你忽略了人精神層面，許多心靈的慰藉，情感豐富的紓發，那錢是無法滿足的，我不否認錢的重要性，但是很多東西也不是用錢可以衡量、比擬的……！」

「…笑話啊！那是因為這些人沒有足夠的錢，所以才會用什麼去填滿那些虛無縹緲的什麼靈啊！甚麼心啊！說到底是沒錢嘛！有錢的話，他們會去漫漫文青？是去閃耀炫富！不會用錢多的氣勢去壓死人嗎？你應該耳熟能詳『有錢就是老大』這句話吧！問問他們內心深處，就是有沒有錢的問題啦！…醫生！我講的是真的！你的心靈如用金錢填滿，你就會懂我說的『萬般皆下苦，唯有金錢高』，錢是除了上帝以外的第二個神，也沒有第三四了！」

「…如果你說金錢能填滿你的心靈，你就不會來看醫生了！」

「醫生啊！你是聽不懂我說的話嗎？如果我有錢，我是真的不會來啊！你要給我錢嗎？看樣子你認同我說的話啊！」

「我沒有認同，因為錢是不可能完全滿足心靈的！這是我強調的！」

「醫生！那是你不懂，你不夠有錢，而我快要變成有錢人了！有錢才是人生！」

「………她病的不輕」

中間我不多描述，就半哄半騙的請她吃藥。而她的眼神也如我所預料，通常讓病人說他們愛說的話，一說得起勁，就會正常點。我給他開了藥，請她除了照三餐吃外，如果心中或口中有想說「錢錢錢的意念」也快吃藥。

「目前檔案到這，之後有拿到的話，你再來看看」我堂哥說。

「她被附身的嚴重啊！」我笑道。

「這很難說…」堂哥說。

我狐疑了一會且滿臉黑人問號，不知道為什麼堂哥會這樣說…？

大約三四個月後，我堂哥傳了訊息來說：「…檔案有更新了，要不要來看？」

「什麼？？你學長！？」

「對！他成了貪財鬼！」

「你看他的照片」

他的左右眼睛有兩個十元硬幣塞入(是用眼皮眼袋上下用力擠撐住)嘴巴含了一支金湯匙，耳朵耳垂用重物下墜，額頭天庭塗的油亮亮的…。

「你學長有禿頭嗎？」

「不！這頭髮是剃的，故意往後剃很多。」

這詭異狀態的照片，讓我從驚訝錯愕到漸漸明白這個含意，但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形容我堂哥這位學長，他是怎麼一回事？！

「貪財鬼是存在的！」我堂哥說道。

「哥！不是只有這張照片嗎？難道你看了這照片以外的另外資料有說貪財鬼的存在？」

「不！…我聽交響曲就是在抑住貪財鬼…我不要讓他在我身上發病！」

「…發病！？這是傳染病？？」我已經不自主地吞了好幾次口水，身體微微顫抖的聽我堂哥說話。

「…人性的慾望是通往地獄與撒旦聯絡的大門…打開之後，何止貪財鬼會出現…」

當我堂哥在講這些話的時候，整個人，眼神，很認真地看向我！而兩眼竟慢慢歪斜朝上(左上)，而不時又轉正直視著你！嘴角微微張嘴（就是那蝙蝠俠的小丑微笑），我的背脊發涼了！

那瞬間深沉的恐怖，如黑影罩來！背後似乎射出無數黑影千手朝你而來，要抓你，要一口氣吞掉你！

瞬間！…音樂響起！我的摩托車已經停在數百公尺外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下在一旁喘息，深呼吸。當然，音樂是我放的，不然，我也會開始找兩個10元硬幣塞入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