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和你

單篇〈夏雨〉續作，建議先看過上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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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落地窗大敞著。

雨欲來的氣味濃得不可思議，儘管外頭的風再大，也散不了它半分。

遠方的天像被誰翻了濃墨，一片深沉緩吞吞地朝這裏暈過來，樹下也許早沒了影子，我不確定，至少街道已經變得不再刺眼。

成排的老樟或許比這城市的任何人更期待一場大雨，奮力擺動的枝葉似是邀約，又像祈禱，將沙沙的吆喝上達天聽。

而要落不落的雨卻藏在雷聲後頭，像你欲言又止的彆扭。

02

窗軌上個月就壞了，除了你之外沒人在意。

你起身來調整好幾次，我說別弄了，你總是低下頭不發一語，扯著笑就別過身。

會議那時，我們不約而同選了窗戶旁的位置挨角而坐，一左一右、一前一後，你看窗外，我看你。

涼意乘著風透過窗隙咻咻地竄進來，明明只是雨前的警告，聽起來卻像某種欣喜預告，直到飽和的水氣讓風不再輕盈，後方大雨踩著雷鳴傾盆而下。

你眉眼微揚，含蓄的笑意濃得可愛，在我視線餘光縮起肩膀矮下身，試圖將半張臉藏進筆電背蓋後方，但目光仍悄悄飄向很遠的地方。我偷瞄了一眼，恰好見到你雙頰一上一下，像是嘴裏正輕喃什麼。

聲細語輕，羽毛般撓在心頭。

「你剛剛說什麼？」

「沒。」

閃電與悶雷接二連三攔住我的追問，你的側臉被照得青亮，眼角帶著小小雀躍，也藏了少少心虛。

好吧。

03

辦公室熄了燈，窗外雨勢依舊不減。

我將傘藏進背包最底層，硬是擠進你的傘下。

04

公車的冷氣也壞了，你懊惱地扳動出風口而未果，頹然陷於沙發椅內，只將手臂枕上窗框，呆愣愣地看著望不出去的窗。

像我捨不得移開緊追著你的目光，或許水氣也貪戀窗外那點微涼，緊貼著玻璃不顧自身已成霧白，過重的陶醉逐漸凝結成滴，直至不自覺間再也攀不住它渴慕的美好，恨恨滑落。我謹記著，總在你回過頭前若無其事地收回放肆，不教心思露了餡。

你看窗外，我看你。這樣剛好。

車內悶熱，安靜而嘈雜，車水馬龍與淅淅瀝瀝在顛簸的空檔闖了進來，時輕時重、時緩時急，不變的是始終沉默的你。

「所以你到底說了什麼？」

沒有。

那回答甚至連聲音都沒有。

05

我想過多坐一站，放棄大雨的酣暢以及你不再出口的吞吞吐吐，卻又忍不住要從你那探得什麼，好確認你拋來的那根柔羽不只是輕輕搔過。

直到雨水將我們都打濕，你的笑聲將我喚回現實，原來路口街燈下我踩的是你的影子。

大雨一視同仁，它吻過花樣各異的每一頂傘，也踏遍大大小小的建築與車輛，將所經之處所有物事都攬進它的留聲機，我們和整座城市被刻上同一捲蠟筒，齊唱出獨具雨味的澌澌霎霎。

小紅人下方的數字依舊故我，不緊不慢地遞減著。

四十五、四十、三十五，你才舒開的眉頭又鎖了回去，隨便紮起的摺疊傘緊緊握在手上，它像是有千斤重，沉得你雙肩都在發顫。

二十、十五、十，我在你躲開視線之前先閃過你的，於燈號轉換的那一剎那越過你，朝著馬路盡頭狂奔。

也許彆扭的是我。

雨聲蓋過夏夜時有的細小蟲鳴，也蓋過公寓大樓此起彼落運轉著的壓縮機，唯獨蓋不過你啪嗒啪喳追在後頭的腳步聲。

「喂。」

我最終還是沒忍住。

「雨太大了，你不說大聲一點，我沒辦法給你我的答覆。」

大雨像一場名為久旱甘霖的盛宴，遂了你的心，圓的卻是我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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