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生｜《閾》12小時跨夜行動－關於在老泉山那一夜......

手上的紅繩還沒解下，在日子中欠缺凝鍊的片刻就瞄一眼，當是提醒。參與優人神鼓在木柵老泉山辦的工作坊，活動開始前風雨跟著颱風預告一同抵達，差點就無法準時出現在集合地點。有將近100人在山徑上靜默，互相幫忙繫上保平安的紅繩、拿出麥克筆在厚實木牌上寫下想要揮別的／想要成為的。

想要揮別什麼？想要成為什麼？盯著手中的木板發獃了一會，一邊思考著答案會在哪，一邊感覺像要開挖藏於自身的層積岩。我其實想不到呢，雖然想不到還是寫下了當下閃現而過的幾個關鍵字。

然後，一行人被領至指南宮，點香為活動祈福。參與行動者按照地、水、火、風的四個組別形成縱隊走出廟門，拾階而下時正對著微雨的木柵山區，一個有大片天空茂密樹林的開闊景致。第一階段「雲腳」開始了，「一次走一步」聽起來不太難，目標是優人的排練場，但我們先不想。參與行動者也被要求全程禁語，不交談，不做出干擾他人的行為。一次走一步，我試著在走路的時候感受身體各處肌肉的移動，感受吸氣和吐氣時流經軀幹帶來的反應。在那過程中有很多經過和不停留，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是某種會動的植物或石頭，如果夠安靜的話。不夠安靜的時候，會發現自己腦中全是些無關緊要的碎念，充斥著自以為是的念頭。

我發現我還滿享受其中的，這樣安安靜靜地走路，不像爬山為的是山頂或是某個美景。經過好幾條地登山步道，感覺自己雙腿撐著身軀用著不同的施力方式爬上爬下。在一個長長的隊伍裡，自己一人又像是被整個隊伍推著的，在蟲鳴、微風、夕靄、突來的暴雨看護之下步入山林。

優人的山上排練場在竹簾之後，一個略比膝蓋高的木平台，緊鄰著擺著未燃營火的泥巴草地，他們說那是訓練場。到達後我們仍持續走著，直到一旁悄悄擺好白塑膠椅，廚房的燈在夜中亮起，這個會變出源源不絕食物的地方，在不久後讓我對它報以感激。我們放好包包、喝水、沒有交談地等待第二階段「警覺」。

「警覺」沒有被預告地開始，地、水、火、風跟著各組的帶領者，在任何角度方位下，參與者都要重複著帶領者的行動，去行動。各種角度亦即，不能只是仰賴著眼睛死盯著帶領者，更要放大所有的感官去察覺四周的變化。行動亦即，沒有一刻是可以閒下來，在這個被稱作是「Ｗatching／觀」的行動當中，領導者一直在變換動作。不若「雲腳」思緒動不動就飄走，在「Ｗatching／觀」之中忙到根本沒時間想其他的事情，只是在試著接近某種有機的創作。在行動了好一陣子後，時間感變得有些模糊，火堆不知道什麼時候燃起、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大雷雨，腳下的泥土越來越濕滑。在這樣的泥濘中突然想到這是劉若瑀老師書中那個稻草倉庫訓練的神秘場景阿。不知道老師是不是正感到開心且在心中偷偷地笑呢？

一直持續著活動著身體、打開著身體感官去感受。到某一時刻好像進入一種很順的流，四肢軀幹可以從更小的範圍開始活動到沒被計畫的方向。創作放在很後面，卻自然而然的到來了。每一刻都走在身體沒去過的地方，每一步都對周圍發生的事充滿覺知。和加入的舞伴跳了一隻沒人注目的舞，沒有引導、沒人看見、沒有具體的舞台、沒辦法重來一次，但還是好開心。

第三階段「轉化」，是第一次跳蘇菲旋轉舞。有重量的片裙，奇妙的舞姿，和把一些東西從身體中心甩出去的覺悟。眼角盯著飛舞的衣角，旋轉了十幾分鐘，在慢下來到快要停止時身體一軟直接落地。護持的同學將我圍了起來，有人過來把我放倒面朝下。旁邊的人還在轉，暈眩感此時才追了上來。躺著浸濕的木板上，鼻頭傳來濕潤的氣味，臉上有些泥土碎屑，從樹梢上傳下來涼涼的風和蟲鳴，陪伴接下來的靜心。後來變成護持組時，暈眩感還在，於是跑去醫護站吐出來。

最後一個階段，有火堆，在沖天的大火之前，參與者手牽著手抵達那個小坡地。圍成圓圈，把風和雨擋在外面。優人的團員走進圓心，用一把簡陋的弓慢慢地將火鑽開。沖天的大火接受了參與者願望的木牌，接受了吟唱，接受了一些人的故事。被火烤過的身體暖烘烘的，正面和背面都由外而內的被火光照耀。天色漸漸亮起，身邊人的臉孔都有著柔和的線條。

當結束的鑼聲自山下傳來，我和認識的人互相擁抱，吐出12小時靜默後的話語，慢慢地把嚴肅的儀式感驅走。啊，走過來了呢。四週的話語聲輕輕柔柔，伴隨著下山的腳步聲也成為山林裡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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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確定照片能否取用寫文，若想更感受現場氛圍可以在優人神鼓臉書找到相關照片。在此也附上官方釋出的影片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