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筆記| 蘇州河_ 活在愛情魚缸裡的美人魚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經典重映系列二》Mermaid in the Mud
Suzhou River/導演 婁燁/2000
美美: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會像馬達那樣找我嗎？
攝影師: 會呀
美美: 會一直找嗎？
攝影師: 會
美美: 會一直找到死嗎？
攝影師: 會
透過混濁的水，美人魚的金髮飄動著，不真實地像天使，她的笑容也是，過於單純甜美，我暫時忘記了現實，只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就是真實。
＊以下內文包含劇情內容，請自行斟酌觀看
道盡全片的第一幕：《蘇州河》片頭
馬達聲起此比落，陳舊老灰的船，盡力轉動著馬達，毫無理由的前進。在蘇州河上，我假裝忘記河下的污濁，攝影機是我的眼睛，近一個世紀以來的記憶、傳說、垃圾的堆積，還是有許多人在這裡度過他們的一生。
不必劇情大綱，片頭就是劇情大綱。我想原因是這樣的，當時導演婁燁就這樣坐那小船上，帶著超８在蘇州河漂了一個月，就如片中所言：我的攝影機是不說謊的。依後來婁燁的作品風格來看，他就是這樣的人，絕對毫不諱言，不論是髒的醜的美的現實，從河上能看見的一切真實都紀錄下來了，有這十分鐘的短短紀錄片後，才有剩下的其他，才有延伸的美人魚故事。
第一人稱敘述
由於主角就是攝影師，第一人稱鏡頭幾乎貫穿整部電影，把原本難以親近的故事完全合理化得像是私攝影那樣親密，很多攝影機移動的軌跡，都跟著視線走，很歪曲刻意地要讓觀眾知道，你不是旁觀者，你就是拿著攝影機紀錄的那個人。說起來男友視角被發揮的淋漓盡致：
整部片就像現在的文藝版戀愛遊戲，現在想起來，通常用這種手法的都是動作片，例如《超狂亨利》，實在很難想像這麼充滿虛擬遊戲感的拍攝手法，會這麼適合用在復古紀錄片風的愛情片上。
婁燁
婁燁作為中國第六代導演，不像前一代著重濃厚的民族味與歷史傷恆，更多的是不想被歸類的叛逆反思精神，但即使沒經歷過文革時期，社會經濟轉型的陣痛和藝術商業化的無奈仍讓他們的電影，在厚描社會角落下的小人物之中，留下一股更屬於每個人的悲傷。
身處於充滿科技與數位的時代，或許是看透了綠幕背景和完美的搭棚，總相信著真實的故事一定藏在社會不易被發現的角落，這時婁燁的電影出現在我眼前，不管是此次的《蘇州河》、《頤和園》到去年的《蘭心大劇院》，他總讓我完美地相信，故事發生地和時代背景絕對是故事的主角之一。他也在一次採訪中說到：
城市和皮膚一樣，必須有唯一性，同個故事發生在不同地點就不一樣了。景是語言的一部分，是中國的過去。像《蘇州河》就是先有場景才有劇本的。
由於中國嚴厲的廣電法，對婁燁的印象常常都有「一個常被禁拍片的導演」，或許是這樣也造就了他的叛逆風格，雖然我眼中的他，叛逆是還好，更多的只是「直言不諱」。
有人問：如果想拍的東西被禁了怎麼辦？
婁燁：也沒辦法，就拍吧。
也有一說是，第六代中國導演的模樣就是「老老實實地拍老老實實的電影」，或許叛逆和老實本就一體兩面。
提到擅長愛情主題，和有「藝術氣質」的商業片華語導演，除了寫實凌亂路線的婁燁，更容易想到的是王家衛，雖然在台灣可能只能算文青裡的主流，但他們確實形塑了對中國愛情電影的一種想像：頹廢、距離感、現實、沉重、流動、濃烈未果，是重重埋藏在心底燃燒的愛情，深刻又難以抗拒。相反的，在台灣較藝術氣質的商業愛情片裡，或許是受日本文化影響，一切都更純真美好，這樣的愛情像心靈的一塊淨土，誰也不得欺負，我也相信那就是台灣普遍相信的愛情價值。
關於愛情
美美的愛情，是你愛她的那個樣子；
馬達的愛情，是犧牲了太多的自己；
牡丹的愛情，是可以照顧我的初戀；
攝影師的愛情，是等待下一次的愛情。
我想，愛情裡最深的模樣一定包含自己，包括演員在演戲的時候。
不知怎的，常常戲裡的角色都會不小心呼應演員本身。飾演馬達的賈宏聲和飾演牡丹、美美的周迅，在演完此片後交往了，但也如戲裡一樣，兩人沒有持續下去。我一直相信好的演員在演戲時情感都是真的，當時處於人生低谷的賈宏聲演著憂鬱的馬達：
戲裡死了，戲外，我們也看不見他了。
如果跳出電影的框架看，這一幕的感動，或許不只是愛情的療傷，更是解脫了。
電影將近尾聲時，片中出現了一段插曲：解脫－張惠妹
常常越簡單的故事暗藏的是越難以理解的哲理，幾句重複的歌詞纏繞著旋律，卻繞不出這個愛情難題。不知是導演先聽了這首歌才有此片的結局，還是就這麼剛好，這首歌說中了故事的結局：
想 若結局一樣 又何苦再想
傷 若讓人成長
我為什麼怕分手的傷
解脫 是肯承認這是個錯 我不應該還不放手
你有自由走 我有自由好好過 找個新方向往前走
這世界遼闊 我總會實現一個夢
流行音樂的ＭＶ就像回憶錄，歌曲很簡單，琅琅上口，一聽到就能進入某個過去的情境裡好好宣洩一番。此片直接是拍了一部ＭＶ理所當然地放在電影裡，明明非常實驗性質，卻又融合地自然到難以察覺，從突然出現在銀幕前唱歌的陌生女孩、陌生的結婚和過生日畫面：或許能解釋成是攝影師片頭所言的那些紀錄畫面，畢竟他什麼都拍，但通常人們想紀錄的都是美好的畫面，相較之下，無縫接軌到美美孤單流淚的畫面時，更顯一人。
結語
最後，其實此片的結局也在片頭揭露過了，攝影師說：
我曾看見一個女孩從橋上跳下去，還看過一對年輕男女的屍體。關於愛情，我想說，我曾經有一次看過一條美人魚，坐在泥濘的河岸上梳理自己金黃色的頭髮，別信我，我在撒謊。
結局就是這樣，隱藏在不斷被重複的對話：
美美: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會像馬達那樣找我嗎？
: 會呀
美美: 會一直找嗎？
: 會
美美: 會一直找到死嗎？
: 會
美美: 你撒謊
莫名地，我的記憶裡總是忘記有最後那句話：你撒謊
大概是這對話於我而言就從來不是真的，當然在撒謊。但我也常在想，沒有謊言，沒有刻意遺忘一些現實的話，浪漫還存在於愛情嗎？沒有浪漫的話，還算是愛情嗎？會不會更像親情或友情？
後來想想，好像通常是這樣的，愛情裡可以撒謊，但最好是這種，明確知道是謊言的謊。
＊劇照來源：蘇州河Suzhou River - Yahoo奇摩電影
＊攝影師就是主角，和《天能》主角一樣沒有名字
＊攝影師就是主角，和《天能》主角一樣沒有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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