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格精選
昇歌情事｜公路上的孤獨與鄉愁：從〈十七號省道〉到〈六十一號省道〉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有一種電影形式，以旅途上的道路為舞台，通過出發向遠方前行的種種經歷，表現故事主角的心路歷程，途中見聞也往往帶給人們新奇且難以預測的視野。這種電影，被稱為「公路電影」，脫胎自旅遊文學或公路小說，例如美國作家傑克．凱魯亞克（Jack Kerouac）著名的小說《在路上》（On The Road），赤裸地表現了美國戰後「垮掉的一代」的價值觀與追求自我放逐的信念，成了許多「公路電影」的某種基調。
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深為這種公路電影所著迷，也幻想能像電影那樣，駕車走上一段漫長沒有終點的公路旅程，然而台灣太小了，很難有這種壯闊的場景與內心壯志。但也因此想像，台灣有這樣的公路電影嗎？類似中國作家韓寒所說改編的《後會無期》，從東南海岸奔馳到大西北，橫跨了半個中國。另外電影的主題曲〈平凡之路〉也頗能表現電影的情懷，或許，將這樣的歌稱為「公路歌曲」也不為過吧。
沒有公路電影沒關係，至少還有「公路歌曲」可以聽。說到「公路歌曲」，在上一篇文章曾提過的〈路口〉，可以算是接近這類形式的陳昇歌曲，不過今天要來介紹兩首歌，從歌名到內容都具體的以兩條公路為背景，或者更具體地說，是一條公路的兩種面貌，他們分別是台灣的台17線與台61線省道。
在這裡，我們不贅述這兩條省道的資料，只需要瞭解，他們都是台灣沿著西部海岸而行的公路，台17興建較早，台61則是沿著相同的路段改興建高架道路，因此台61可說是升級版的台17線。也因此，二條路所呈現的路況與沿途情調，仍是有著明顯的差異。而陳昇的〈十七號省道〉收錄於1995年的《恨情歌》專輯，而〈六十一號省道〉則是收錄在2017年的《歸鄉》專輯中。與公路的命運相似，這兩首歌之間也相差了22年，不論是歌詞內容、曲調形式與歌曲表現的情境，也都大異其趣。
你向個不知名的小鎮裡走去 門縫裡有一雙雙質疑的眼睛
你在小鎮街心殺死了自己 十七號省道有所有的回憶
在南投雲林之間高高低低的地方 你可曾愛上那種感覺勝過自己
你說不上來心裡苦悶在那裡 野鴿子在黃昏殺死自己
這首〈十七號省道〉，聽者可以非常強烈地感受到搖滾編曲的硬度，由鼓與電吉他帶動的節奏，讓整首歌充滿濃厚的爆裂感。歌詞裡不斷反覆出現的旅人，在那些鄉間的場之中游移奔馳，但並非單純線性的開車移動，而是充滿了許多內心的質問與妄想情節，整首歌聽下來，我們會發現這並非一首寫景的敘事歌曲。
從第二段開始，「你在街心殺死了自己」、「野鴿子在黃昏殺死自己」，到最後一段這句「在心靈肉體交界之處佔據著魔鬼，He take your soul & left your body.」......種種歌詞都表達出一種對自我存在的質問與否定，並且，陳昇很明顯借用了1967年王尚義著名小說《野鴿子的黃昏》的書名，與書中各種作者內心挖掘的獨白，用以表現〈十七號省道〉裡這位孤獨旅人的徬徨不安。
台17線途經台灣西部的區域，多數是風頭水尾的貧瘠之地，陽光炙烈且人口外移，令人感受到的是強烈的孤獨與絕望，這首〈十七號省道〉也是同樣的性格，藉由這位不知名的旅人表達貧瘠土地上的荒謬和孤寂之境，教人懷疑起作為人的存在本質。這是1995年正值青壯之年的陳昇，對故鄉土地的赤裸描寫，並對生存於其上的人們保持著某種無可奈何的悲憫心情。
過了22年之後的〈六十一號省道〉，雖然仍是以省道為舞台，但環境早已不同，便捷的高速道路讓歸鄉變得方便而輕盈，同時陳昇也已邁入中老年之境，因此少了激昂的吶喊，歌聲也變得溫柔而寬厚許多：
給我五十塊的檳榔吧美麗的西施 省道上並不只有廉價的荒蕪
即使我已老去又沒有存夠錢 然而我也曾經有過迷人的青春
我無法對著過去發誓 我無法再遇上五十塊錢的獨舞
甜心寶貝她知道 這是回憶一樣曲折又斑駁的長路
雖然故鄉的影子已漸模糊 省道上最可恥的是孤獨
甜心寶貝我不孤獨 他會帶我走上回家的路
這首歌裡的主角，是一位年輕的檳榔西施，唱歌的「我」通過向這位美麗的女子購買50塊的檳榔（當代省道的標準畫面），既回憶了些許的青春記憶，也藉由省道的路徑標示了自己回到故鄉。
〈六十一號省道〉顯出了上述的時空差異，電吉他換成了民謠吉他，曲風從爆裂的情緒中緩和了許多，也出現了許多年華老去的感慨意象，因而帶有理想鄉間風光的恬靜氣氛。或許這與公路的狀態相對應，舊時省道的崎嶇坎坷，與高架道路帶來的舒適平緩，結合了陳昇個人的年歲心境，都翔實地寫進了這兩首歌之中。
然而，其實陳昇要表現的故鄉還是一樣的。不論是他的家鄉（彰化溪洲），或是這兩條路沿途經過的中南部海岸線，其實都是貧瘠而荒蕪的鄉鎮與田野，縱使故鄉土地再美，也不免令人發出無言的感嘆，在兩首歌裡，都觸及了人口外移與老化，以及鄉下欠缺希望與機會的現實，那與童年的記憶、召喚人的鄉愁情感，往往是並列共存的。
這就是陳昇筆下的台灣土地，藉由兩條公路（其實也是同一條），寫出離鄉打拼與思念歸鄉之間的往返路程，公路既是孤獨不安的質問路徑，也是青春回憶的返家之路。不論曲風是搖滾或民謠，歌詞是悲憤或是溫柔，這條歸鄉的公路，對陳昇來說永遠都是充滿記憶的必經之路。
強烈建議你，下次南來北往時，不妨將車開上台61線，沿途的景物配上陳昇的這兩首歌，試著去感受歌裡表達的情感，相信你我將會對台灣這塊土地，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即將進入廣告，捲動後可繼續閱讀
為什麼會看到廣告
76會員
63Content count
生活是如此的艱難，那麼就來聽歌吧！陳昇的歌曲陪伴我們超過30年，每個人的記憶中，都應該有一首昇歌，收容了不同時刻的感動、悲傷、開懷、歡樂與嬉笑怒罵。這個專題試著將陳昇的歌曲加以整理介紹，訴說每首昇歌背後深刻或不為人知的故事。斟一杯酒吧，讓我們把悲傷留給自己，讓昇歌走進記憶。
留言0
查看全部
你可能也想看
1.加權指數與櫃買指數
週五的加權指數在非農就業數據開出來後，雖稍微低於預期，但指數仍向上噴出，在美股開盤後於21500形成一個爆量假突破後急轉直下，就一路收至最低。 台股方面走勢需觀察週一在斷頭潮出現後，週二或週三開始有無買單進場支撐，在沒有明確的反轉訊號形成前，小夥伴盡量不要貿然抄底，或是追空
重點摘要：
1.9 月降息 2 碼、進一步暗示年內還有 50 bp 降息
2.SEP 上修失業率預期，但快速的降息速率將有助失業率觸頂
3.未來幾個月經濟數據將繼續轉弱，經濟復甦的時點或是 1Q25 季底附近
近期的「貼文發佈流程 & 版型大更新」功能大家使用了嗎？
新版式整體視覺上「更加凸顯圖片」，為了搭配這次的更新，我們推出首次貼文策展 ❤️
使用貼文功能並完成這次的指定任務，還有機會獲得富士即可拍，讓你的美好回憶都可以用即可拍珍藏！
去年12月新北市一所國中，發生一名問題學生，因口角以美工刀傷人，導致最後送醫不治的悲劇，一時間網路群情激憤，由於始作庸者疑似毫無悔意，被人公布真實姓名。
近日震驚社會的國中生割喉命案，引發大眾關注，加害人隨身攜帶刀械的行為已非臨時起意的犯罪，而是本來就有主觀傷害不特定人的犯意，連砍十刀且刀刀致命，已非一般人所能想像，以一名青少年來說殺人可以如此鎮靜冷酷，視他人之命猶如草芥恣意踐踏，未來是否會做出更令人震驚的行為，光用想像就讓人不禁發寒
金鐘雲伸了個懶腰，手掌不小心敲到了床頭櫃，他悶哼ㄧ聲，才起身，頭痛欲裂的按著太陽穴，又躺了下去。
昨晚跟成員們聚餐喝的太盡興，還好今天沒有行程，拉起被子矇住頭準備再睡，電話響起。
他往邊桌上摸到手機接了起來。
「餵，鐘雲哥嗎？」電話傳來跟自己一樣低沈的聲音。
「李赫宰？ㄧ早就模仿我，欠打嗎？」
「哥
三小時多的片長，以齊瓦哥醫生的曲折人生與三角戀情為主軸，幾乎貫穿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的俄國局勢，從大戰爆發、沙皇倒台、十月革命、紅白內戰，再到蘇聯專制。身在動盪的年代，身在動盪的年代，齊瓦哥、拉娜、冬妮亞與眾角色的命運註定不平凡，每一個重大事件迫使他們改變，踏上身不由己的人生道路……
常被取笑<狗喉乞丐調>的父親，只敢在禮拜堂小聲唱聖詩。而在那屈指可數的聖詩之中，我從小到大，最常聽到的一首是<透早去撒好種>。因此那輕快簡單的旋律，還有似乎永不停止的<五穀收回來、五穀收回來>的歌詞，就深深印在我的腦子裡。
在日本的時候，我非常想要成為獨立的個人，也就是說，我非常非常想要從各種社會、集體、團體或是規定當中逃脫出來，大學畢業之後也沒到公司上過班，一個人寫東西過活，對於文壇之類地方也是疲於應付，結果，還是獨自寫著小說。──摘自《村上春樹去見河合隼雄》
家人是我們最親近的人，但總是容易有所爭執。藏在心底深處的愛，不知該如何正確表達。你也懊惱於想要表達關心，卻往往不小心讓對方受傷了嗎？蒲公英為今天的你說一則故事⋯⋯
1.加權指數與櫃買指數
週五的加權指數在非農就業數據開出來後，雖稍微低於預期，但指數仍向上噴出，在美股開盤後於21500形成一個爆量假突破後急轉直下，就一路收至最低。 台股方面走勢需觀察週一在斷頭潮出現後，週二或週三開始有無買單進場支撐，在沒有明確的反轉訊號形成前，小夥伴盡量不要貿然抄底，或是追空
重點摘要：
1.9 月降息 2 碼、進一步暗示年內還有 50 bp 降息
2.SEP 上修失業率預期，但快速的降息速率將有助失業率觸頂
3.未來幾個月經濟數據將繼續轉弱，經濟復甦的時點或是 1Q25 季底附近
近期的「貼文發佈流程 & 版型大更新」功能大家使用了嗎？
新版式整體視覺上「更加凸顯圖片」，為了搭配這次的更新，我們推出首次貼文策展 ❤️
使用貼文功能並完成這次的指定任務，還有機會獲得富士即可拍，讓你的美好回憶都可以用即可拍珍藏！
去年12月新北市一所國中，發生一名問題學生，因口角以美工刀傷人，導致最後送醫不治的悲劇，一時間網路群情激憤，由於始作庸者疑似毫無悔意，被人公布真實姓名。
近日震驚社會的國中生割喉命案，引發大眾關注，加害人隨身攜帶刀械的行為已非臨時起意的犯罪，而是本來就有主觀傷害不特定人的犯意，連砍十刀且刀刀致命，已非一般人所能想像，以一名青少年來說殺人可以如此鎮靜冷酷，視他人之命猶如草芥恣意踐踏，未來是否會做出更令人震驚的行為，光用想像就讓人不禁發寒
金鐘雲伸了個懶腰，手掌不小心敲到了床頭櫃，他悶哼ㄧ聲，才起身，頭痛欲裂的按著太陽穴，又躺了下去。
昨晚跟成員們聚餐喝的太盡興，還好今天沒有行程，拉起被子矇住頭準備再睡，電話響起。
他往邊桌上摸到手機接了起來。
「餵，鐘雲哥嗎？」電話傳來跟自己一樣低沈的聲音。
「李赫宰？ㄧ早就模仿我，欠打嗎？」
「哥
三小時多的片長，以齊瓦哥醫生的曲折人生與三角戀情為主軸，幾乎貫穿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的俄國局勢，從大戰爆發、沙皇倒台、十月革命、紅白內戰，再到蘇聯專制。身在動盪的年代，身在動盪的年代，齊瓦哥、拉娜、冬妮亞與眾角色的命運註定不平凡，每一個重大事件迫使他們改變，踏上身不由己的人生道路……
常被取笑<狗喉乞丐調>的父親，只敢在禮拜堂小聲唱聖詩。而在那屈指可數的聖詩之中，我從小到大，最常聽到的一首是<透早去撒好種>。因此那輕快簡單的旋律，還有似乎永不停止的<五穀收回來、五穀收回來>的歌詞，就深深印在我的腦子裡。
在日本的時候，我非常想要成為獨立的個人，也就是說，我非常非常想要從各種社會、集體、團體或是規定當中逃脫出來，大學畢業之後也沒到公司上過班，一個人寫東西過活，對於文壇之類地方也是疲於應付，結果，還是獨自寫著小說。──摘自《村上春樹去見河合隼雄》
家人是我們最親近的人，但總是容易有所爭執。藏在心底深處的愛，不知該如何正確表達。你也懊惱於想要表達關心，卻往往不小心讓對方受傷了嗎？蒲公英為今天的你說一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