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妥》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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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籌的感冒,在按時吃藥,睡了一整天之後,算是好了。
因為白天睡太多,他在淩晨醒了過來,隨手從床頭櫃上拿起手機,跳出好幾條未讀消息。
螢幕光有些刺眼,他眯了一下眼睛,打開了檯燈,頭還是有點暈,大概是睡太多了。
他爸爸發來微信,和他說去西班牙外派的事基本定下來了,要他本人簽幾個合同,又問他護照是不是快過期。
他回了微信,往下一滑,就看到傅執遠下午離開後,發來的微信。
看著螢幕上的字,顧籌笑出了聲,他甚至都能想到,傅執遠在看到自己那條消息之後,皺著眉頭,打下這一行字的模樣。
像彆扭又可愛的小動物那樣。
現在是淩晨三點十五分,顧籌想,傅執遠那樣的人,一定是開免打擾模式睡覺的,消息發過去應該不會打擾他。
因此他在微信裡說:那你覺得什麼好聽?
發完,他把手機放了回去,準備去喝口水再睡下。
等他從廚房喝了水回到臥室,瞟了一眼手機,發現上面居然有兩條新的未讀微信。
是傅執遠發來的。
— 你怎麼醒著?
顧籌有些意外,他是真的沒想到傅執遠也醒著,第二天是工作日,他按道理應該早就睡了。
— 吃了藥睡了一天,醒了,你怎麼還醒著?
那邊很快回過來。
— 實習生又弄錯了報告的內容,我查錯查出來了,再給他改,明天要彙報。
— 你這個實習生,可以開除了。
過了一會兒,那頭都沒有回覆,大概傅執遠正焦頭爛額改報告。
等顧籌又要睡著的時候,微信響了。
是一條語音,傅執遠的聲音軟軟地,帶著一些煩躁和無奈,還有人在夜裡很久沒開口說話的黏著。
“對,不心軟了,一定要把他開除。”
顧籌笑了。
畢竟傅執遠說這句話,實在太像在自己給自己鼓勁。
“你經常心軟啊?”
他也發了語音過去,顧籌的嗓音因為感冒,很低沉,帶著濃重的鼻音。
那頭又不理人,顧籌這下是真的睏了,他打了一個哈欠。
— 你記得再吃一次藥。
傅執遠在五分鐘後回了過來,並且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顧籌站起來,去客廳拿了藥吃下,手裡拿著手機,站在臥室門口。
— 那你對我也心軟一點吧。
他說。
這一次傅執遠回得很快。
— 都和你上過床了,還要怎麼樣?
顧籌認為,在晚上因為報告煩躁的傅執遠,會流露出白天不太常有的‘任性’,說一些估計他本人也沒想好的話。
他笑了笑,吸了吸鼻子,在微信裡打下了一句:晚安。
然後沉沉睡去。
再睡下的顧籌,沒有進入深度睡眠,他已經不再發汗,裹在過分暖和的被窩裡,夢到了傅執遠。
夢裡的傅執遠還是那麼漂亮,在四年前那個西伯利亞的小酒館,他身上那件卡其色的圓領毛衣,肩膀附近有一個線頭。
酒館的燈光很俄羅斯風情,襯得靠在吧臺上的傅執遠眼睛顧盼生姿,裡面像飽含了貝加爾湖的水那樣,清澈又晃眼。
顧籌移不開眼,他只能看著傅執遠在笑,臉蛋上散發出酒醉後的潮紅,手伸過來抓他,喊他的名字,聲音軟軟地,就像被他壓在身下時喘氣那樣。
傅執遠的報告,有些一塌糊塗。
他前一夜改到快四點多才睡下,第二天很早就起來,趕去公司上班。
實習生才大四,一個看起來有些呆的女孩子,傅執遠原本一肚子火,在看她那副樣子後,又有些說不太出口。
對方倒是知道自己太粗心,早上給傅執遠買了咖啡,還跑來道歉。
傅執遠的話狠話沒時間說,他就要去準備彙報了。
用zoom連線,他其中一個大老闆是英國籍的印度人,說話口音很重,人也很嚴格,屬於十分仔細的性格。
傅執遠報告的時候,說得有些緊張,雖然還算順利,但報告裡還是有一些沒能找出來的錯誤,被老闆說了幾句。
結束這一個報告,下午又是組內開會,大家根據彙報結果,進行複盤。
總之這一天,傅執遠沒能閑下來,他午飯也就吃了一個subway的三明治,還只吃了一半就丟掉了。
實在是沒有胃口。
等他結束完大大小小的會,外頭已經天黑了,他坐在座位上,覺得格外的疲憊。
一整天都被丟在桌子上的手機,閃進來一條微信。
是顧籌。
— 下班了嗎?吃飯了嗎?
— 沒,剛剛開完最後一個會。
— 我路過你公司附近,要一起吃飯嗎?
傅執遠愣了一下,看了一下時間,在想,自己是不是又記憶出現問題,他記得和顧籌約的是後天。
— 咿?不是明天嗎?
— 拉麵是明天,但是今天正好路過了,所以想問你要不要一起吃飯。
顧籌說得好像一切都是順其自然的樣子。
傅執遠正要回覆,那個實習生女孩就走了過來,他把手機螢幕鎖上,看著她。
“傅老師,報告的事,對不起。”她說,道歉的樣子很誠懇,眼睛也紅了,“我老是出錯,太粗心了,給您添麻煩了。”
傅執遠昨天在腦子裡盤旋了半天的那些話,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這個女孩,並不是一無是處的,她很努力也算聰明,平時在公司很會和人溝通,幫傅執遠節約過不少溝通成本。
除了粗心大意這一點實在令他頭疼之外,作為一個月3000工資的實習生來說,她算是CP值很高了。
於是傅執遠吞回了那些話,嗯了一聲,說:“你這是做實習生,以後要是真的上班了,自己的報告,粗心交上去了,可就沒人給你擔責任了。”
“是,我知道,我會注意。”女孩子臉一紅,看著傅執遠,很受教的點了點頭。
“這一次算了,以後再有的話,就不能繼續留你在這邊實習了。”傅執遠記得她提過想以後轉正,又說,“想轉正就更加不能這樣。”
傅執遠天生有一種很會為人師的氣質,他說話的語氣不犀利,但帶著讓人信服的磁場,再配上他永遠乾淨整潔的衣服,鼻樑上的眼鏡,渾然天成讓人覺得值得依靠。
“謝謝傅老師,我會的。”
“嗯,你回去吧,太晚了。”
女孩子沒走,她有些支支吾吾。
“怎麼了?”傅執遠問,手機又震動了一下,他沒來得及看。
“傅老師,我覺得太對不起您了,想吃您吃個飯,前天我發了實習工資,我可以請您吃,算是賠罪。”
手機再次震動,傅執遠喊她等一下,拿了起來。
顧籌發了兩條微信。
— 查了下,你們這附近有個不錯的餐館,想吃嗎?
第二條隔了一分鐘。
— 是不是很忙?那我先回去好了,明天吃也可以的。
傅執遠咬了一下嘴唇,打了一個電話過去,當著實習生的面。
“喂?怎麼了?”
“你在哪?”傅執遠問。
“你們公司附近轉呢,這邊不能停車,轉了兩圈了,你是不是要加班?”
“嗯。”傅執遠的確還有事情沒有做完,他也不太想拖。
“沒事,你忙,明天再說。”
“好。”
電話掛掉後,傅執遠看著實習生,說:“你回去吧,我還要加班一會兒,不用請我吃飯了,你下次仔細一點,我就謝天謝地了。”
實習生點了點頭,露出依舊有些膽怯和不好意思的模樣。
傅執遠笑了一下,說:“你別苦著一張臉啊,快回去吧,學校那麼遠,到了在微信說一下。”
“好,謝謝傅老師,那我先走了,下周見。”
“嗯,路上小心。”
送走了實習生之後,辦公室才算是安靜了下來。
傅執遠所在的公司,是分部,辦公室不算大,一共也就三組人。
這個點,外頭的燈已經全亮了,對面那棟高樓還亮著幾個辦公格子的光,和傅執遠這裡一樣。
他伸了一個懶腰,走到茶水間充了一杯掛耳咖啡,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扶了一下眼鏡,動了動滑鼠,打開了電腦螢幕。
大概四十分鐘後,傅執遠的手機在安靜的,不那麼亮堂的辦公室裡震動了起來。
他正在準備材料,目不暇接地看著螢幕上的一個一個文檔,眼睛也沒移開,手伸過去拿起手機,滑開了微信。
是顧籌打來的語音電話。
“喂?”
“還在辦公室?”
“嗯,在加班,怎麼了?”傅執遠點了幾下滑鼠,問道,他心思還在工作上。
“我可以上去嗎?”
“嗯?”傅執遠心不在焉,他甚至第一遍沒聽懂顧籌的話。
“我在你公司車庫停了車,我可以上去你們辦公室嗎?”
握著滑鼠的手停了下來,傅執遠這一下才把目光從刺眼的螢幕上移開,放到這通電話上。
“什麼意思?”
“給你打包了晚飯,怕你加班肚子餓。”
顧籌的語氣很自然,他總是有這種本事,把很多原本理應突兀的一切,化成自然的本領。
傅執遠心裡又些難以名狀的滋味,他轉了一下椅子,站起來,走到公司的落地窗邊,看著地下閃過的車流。
今天的夜空一點星光也沒有,空蕩蕩的。
“你感冒好了啊?”傅執遠問。
“好了,如果不方便外人上去,那你告訴我幾樓,我去電梯間送給你,不然要冷了。”顧籌說。
“8樓,你上來吧。”
“好。”
對傅執遠好的人有很多,比如以前的男友,再比如林嘯之。
他們在最初的時候,都對傅執遠很好,把傅執遠捧得很高。
林嘯之曾經因為傅執遠愛吃桃子,花了很貴的價錢買給他吃,傅執遠偏偏吃桃子容易受涼,吃兩口就說不吃了。
桃子爛掉了,就這樣丟掉,林嘯之也覺得沒所謂。
那時候的他說,寶貝你開心就好。
可同樣的還是這個人,也會說,我要和女人結婚。
一切親密關係在最初都是最美的,再往下,就不好說了。
傅執遠過於清楚這一點,他栽過兩次,實在不想栽第三次了。
最重要的是,四年前那個前任,林嘯之和顧籌這三個人裡。
顧籌無論是外形還是條件,都是更容易隨時離開的那個。
電梯亮了,門打開,顧籌從裡面走出來,沒有讓站在門口的傅執遠繼續想下去。
他看起來稍微急切,手裡提著一個紙袋,上面印著一家餐廳的logo,劉海很隨意的搭在額頭前面,手裡還拿著車鑰匙。
“給,這家餐廳的雞湯很好喝,給你買了一份,還有一些其他清淡的東西。”顧籌把紙袋遞過來。
傅執遠沒有立刻接。
“怎麼了?你不會不喝雞湯的吧?”顧籌有些不解地問道。
“沒,謝謝。”傅執遠回過神,接下來紙袋。
顧籌穿了一件衛衣,顯得年輕又瀟灑,當然,他也的確很年輕,充滿朝氣和不會掩蓋的直接。
傅執遠接過外賣紙袋時,手指碰到了顧籌的手指,有些涼。
他幾乎是下意識,沒能忍住地,做了一個有些大膽的舉動。
傅執遠伸過手,直接貼到了顧籌的額頭上,然後很快放下來。
“感冒好了啊。”他說,陳述句,在確認。
“嗯,和你說了,已經好了。”顧籌點了點頭,“是不是很忙,你去忙吧,記得先吃點再工作。”
說完,他似乎很不想打擾傅執遠工作那樣,點了電梯下行按鈕。
夜裡的電梯沒有什麼人坐,上來得很快。
顧籌走進電梯裡,正要關門時,他突然想到什麼,按住了按鈕。
傅執遠也還沒進去。
“對了,我給你買了一個小甜品,加班的時候吃點甜的,會舒服一些。”顧籌站在亮著光的電梯裡,笑了一下,他說,“甜食是另一個胃,對吧。”
傅執遠一頓,啊了一聲,沒反應過來。
“快進去吃吧,我走了,拜拜。”
電梯門合上,顧籌的臉很快消失在傅執遠的眼前。
他提著紙袋回到座位上,把它打開。
裡面整整齊齊放著三四個盒子,其中有一個很小,傅執遠打開了這個,是一個焦糖奶油小蛋糕。
它在盒子裡散發出甜膩的香氣,頂部的奶油其實已經有些塌了,樣子不那麼好看。
傅執遠原本也沒有那麼餓,但他在看到這個蛋糕的那一刻,饑餓鋪天蓋地而來,他伸過手,直接挖了一坨蛋糕,就著手指放到了嘴裡。
香甜的味道在他的舌尖散開,焦糖特有的口感混在奶油裡,讓傅執遠眯了一下眼睛。
大概甜食是真的可以讓人分泌多巴胺,那種代表著快樂,溫和的物質。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顧籌的電話,那頭過了一會兒才接。
“怎麼了?”顧籌問,傅執遠聽到了轉向燈的聲音,顧籌估計已經開出車庫了。
“你已經走了啊。”他說,語氣帶著一些聽不太出來的遺憾,“我剛剛弄完了。”
“還挺快,東西吃了嗎?”顧籌頓了幾秒,大概是沒想過傅執遠這通電話意義,只能順著他的話說。
傅執遠再次聽到了轉向燈的聲音,接著是雙閃被打開的聲音,帶有節奏地響著。
他視線落在蛋糕上,被他挖了一塊的蛋糕,樣子更難看了,於是傅執遠又挖了一塊,吃到了嘴裡。
電話變得沉默,只有雙閃燈的聲音。
“你要不要去我家啊?”
傅執遠嘴裡還含著沒化開的奶油,因此他的聲音也變得像奶油一樣黏糊,柔軟,含糊不清。
喜歡的人會很喜歡,不喜歡的人會厭煩。
而顧籌屬於前者。
雙閃燈被關掉,然後是轉向燈的聲音。
“我現在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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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執遠抬起頭,看著顧籌。 “我換了兩台手機,這張照片一直沒捨得刪。” 他說,語氣很平靜,有和他年紀不相符的成熟,“我也問過自己,你有什麼好值得我惦記的,我們第一次上床,你抱著我,喊的還是其他男人的名字。” 顧籌說到這裡,自嘲地笑了笑,傅執遠很想打斷他,可還是忍住了。
生病的人腦子容易過度幻想,顧籌知道這不好,可他還是沒能忍住。 他甚至在在體溫計發出響聲,提示測溫結束的前幾秒,已經幻想到了,如果他不肯吃藥,傅執遠會不會親他,用他軟乎乎的聲音哄一哄自己。
他總是這樣,有些自以為是,等事情到了眼前,才會覺得“悔不當初”,就像他篤定顧籌是那種小男生,喜歡自己,純情又天真。 可他搞錯了,顧籌和他想的又不一樣。 純情的男孩會想著傅執遠的臉和聲音打飛機,在被子裡完成一次密不可告人的高潮,絕不會半籠住自己,問要不要做愛。
其實在雨裡見到顧籌的那一刻,傅執遠就有些後悔了,後悔電話裡衝動發問,更加後悔對方說見面聊,自己還答應下來。 當時的“怒火”已經消磨得差不多,他甚至開始反思,自己這種不禮貌的行為,對於顧籌是否公平。
“顧籌。”他喊了一句。 “怎麼?”顧籌那邊安靜了很多很多,他還不死心,又問了一次,“遇到什麼事了嗎?” 傅執遠沒有回答他,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 “你是不是想和我上床?”他的聲音很輕,壓得有些軟,並不咄咄逼人。 可怕的沉默,持續了大概三十秒,傅執遠屏氣凝神,聽著那頭顧籌的呼吸聲,低沉的,壓抑的
傅執遠依舊看著他,眼底透著濕潤的光芒,他有一雙尤其好看的眼睛,看人的時候直勾勾地。 “看我幹嘛?”顧籌把車又停下,這個停車場沒有人進出,所以他停得很隨意。他側過身子,同樣看著傅執遠,詢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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