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色麵》

她一向不特別喜歡吃麵，特別是湯麵。眾多主食中，她最愛吃麵包。

下班經過一家上海店，門口放著很大一張的撈麵照片，她突然很想吃麵。

她記憶中吃過最美味的麵，是婆婆煮的「黃色麵」——婆婆總是這樣叫它，後來她才知道那叫「全蛋麵」。第一次吃到它時的震憾她還記得很清楚：乾拌的麵看起來很乏味，只有蠔油及蒜頭熟油，全蛋麵的蛋香卻一下子被提升了；蠔油滋潤了乾拌的麵條，也點亮了她孤獨的小息時光。

看著餐牌上放大的圖片，她決定點五香牛肉乾拌麵，不是因爲它旁邊寫著「皇牌」，而是因為它的麵底也是黃色的。麵來了，雖然它不是全蛋麵，那種乾拌的口感與蛋香，卻倒有些婆婆的味道。

咬著五香牛肉，她想起婆婆從沒有煮過牛肉。

婆婆是在她升中一的那年離開的。她還記得很滿慢清楚，因為她沒有等到她放榜的那一天，沒有等到她親口告訴她，她獲派到她想她讀的那間女校。也沒差，大家都說，她的大姐已在那間學校，她派到是很理所當然的，大概也沒人在意吧。

原來婆婆離開也差不多18年了。進入了煩惱的青春期後，緊接上學上班的日子，她的腦袋也填得滿滿的，已也很久沒有想起婆婆了。說起來，其實她對婆婆的印象都已經很模糊了。她依稀記得的，大概是菜甫蛋、苦瓜排骨，還有上學前的早餐時光。

她突然發現，她對婆婆的回憶，全都與食物有關。

以前的小學分上下午校的。為方便婆婆帶她們幾姊妹，她每年都讀上午校，下課時間就是姐姐及妹妹的上學時間。上學前婆婆會帶她去買早餐，有時是樓下的手做砵仔糕，婆婆最喜歡啡色的砵仔糕，但其實她覺得味道也差不多；有時候是舊式麵包店，她只會買紙包蛋糕，除非香蕉蛋糕剛出爐；其實她不愛吃香蕉，最喜歡吃金黃色的蛋糕面上微焦的杏仁片。

時間充裕的話，婆婆會帶她到學校附近的茶餐廳，吃一個餐肉麵；小朋友都愛吃餐肉，大概她每次都在狼吞虎嚥，也沒有留意旁邊的人在做什麼。在依稀的印象中，沒有婆婆吃東西的印象，她應該沒有吃什麼，就坐在旁邊等她吃完，她們兩個有溝通嗎？又好像沒有。但早餐時光是她與婆婆的獨處時光，婆婆永遠只是湊她一個人，她喜歡想像她是家中的獨生女，沒有永遠優秀的大姐，懂撒嬌的小妹，與剛出生的小弟。

這樣想著，原來她跟婆婆還有不少記憶的，她頓時覺得寬心了一點。

想著想著，她把整碗麵麵吃光了。她發現，原來麵也蠻好吃的。

「下次，自己拌個黃色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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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是最可信賴回憶；但不管是多美味，勾起的回憶也不一定是全然的美好。

美好也罷，不美好也罷，至少，我們還可享受到當下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