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事】原來那些以前離我這麼近

今天回老家，見了伯母伯父跟姑姑，才發現之前不懂事，簡直太糟了。

不懂「你們回來就開心」是怎樣平淡又情意深重的一句話，不懂「多陪老人家講話」是怎樣的勸世警語，直到自己要長時間離開家了，才知道這兩句話的意義，足以撼動整個人的靈魂與情感，讓人潸然淚下。

在要走前的幾分鐘內，我的情緒整個滿出來，哭了好久，好像前幾個小時那些快樂的談天都不存在一樣，我感受到的是無止盡的關心跟不捨。寫到這裡，我又想哭了。

台灣人好喜歡餞行，好喜歡吃東西，我現在才覺得這好珍貴，好難得。那些情感都化作食物，很飽滿，也很讓人動容。

在聊天的過程中，我聽到了一些事情，是之前沒有好好聽的，沒有好好關心的。

原來大姑姑出過國，很不習慣歐洲的食物、也不喜歡日本的食物，原來他出國是因為公公過世了。

原來小姑姑非常博學多聞，關於俄羅斯的事情他也知道的很詳細；原來她當時帶著自己的姊姊出門，照顧了他們的生活起居花費。原來她不喜歡日式料理。

原來阿公的哥哥從小被送出去養，之後就斷絕關係了，避免他長大後很有成就而老家這邊被說攀關係。他的寄養家庭非常栽培他，還到日本留學讀帝國大學，後來還去了韓國。回來台灣的時候，專門去戶政事務所尋親，就找到老家來了。像連續劇一般。

原來之前的保母的女兒，已經結婚生小孩了，小孩眉毛只有長一半，跟爸爸一樣。基因很強大，我們家三代都在同一個地方長痣。

原來伯母是很無私的人，這是我之前就知道的，但是她是一個所有人都會羨慕的開明婆婆，也是一個世界很大的人，把生死看得很開，把親人看的很重，在他身上，我發現了一種很無私的美，這不是外表的，是從內在散發出來的。他用自己的方式、用讓別人能接受且舒服的方式在愛人。

原來當時地震的時候，她坐在客廳裡，沒有要逃跑的意思。

原來，長輩都老了。

我很少回去老家（因為媽媽的關係），現在又要出遠門，自己覺得很自私、很沒責任感。很久不見，從小到大的情感還是在，在這一瞬間潰堤，他們拿紅包給我，希望我好好的不要去一些奇怪的地方，伯母抓著我的手，我就忍不住了。

因為他說是結婚基金，然後希望他還在的時候我可以辦婚禮。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但沒有完成的話我覺得自己好自私，連這點是都做不到。

突然覺得多了很多功課在身上，突然發現我永遠學不會離別，突然發現一轉身可能是一輩子不再是玩笑。突然發現每生活一天都離回去的日子更近一些。

我今天偷偷的跟主說，拜託保守他們，讓他們平安，到我回來，好嗎。

我好像承受不住，我好像錯過太多過去了，那些離我很近的過去，我都沒有去關心。

很少人知道客家人的勤儉跟小氣是為什麼，我今天才知道，也浮現了客家本色整首歌的歌詞。

因為他們過去（甚至現在）真的太苦了，過得太苦了。沒有資源，沒有錢，所有的階級翻轉都是美好的謊言。他們只能省，只能好好利用資源，真的是含辛茹苦養大自己的孩子的。那裡之前沒有柏油路、沒有路燈、沒有自來水、沒有過濾水。

世界變化的太快，人也喪失學習能力，慢慢地跟不上，那些美德也變了意義。

現在才認為自己的客家身分很難得。原來那些過去，不過是幾十年前的事，是現在時間好像過得太快，環境變動太大，讓人有已經過了一個世紀的錯覺。

我今天哭了好久，幾乎是停不下來那種，因為想到老家跟伯母他們整個就不行了，是什麼樣的力量驅動這樣無私的愛？是怎麼樣的連結讓好久沒見的家人能夠很開心的見到對方？是怎麼樣的超越生死卻又無法放下？

我想了很多，一路哭回台北。想了什麼其實也忘了，只覺得我太容易感同身受，我很不應該，我好像有點使命，我好像不能為自己而活。我自己可以很豁達，但我好像不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