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527-The Salmon

搬進新的租屋處前，安的朋友告訴她：
「這房子可能會遇到什麼東西吧，我覺
得這裡有這樣的味道。」　

是一個同時注視著多個世界的朋友。

「是不好的嗎？」安有點擔心。

「也不是。」她說：「你會知道的。」

●●●

安很常搬家。

不只是房子，她也常常從一段關係中脫
逃，前男友是個好人，安也很喜歡他，
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要再前進一步的
時候，安的反應就是逃跑。

這一次也是。

決定搬出同居地點的時候，前男友多番
挽留，但到了搬家的前一天，兩人最後
的交談反而沒說什麼。

但是前男友提了一個讓安感到狼狽的問
題。

「妳一直逃逃逃……是要逃到哪裡去呢
？」

安沒有回答，但她心底明白，也許，他
真的是瞭解她的。　

●●●　

安很快地適應了新生活。

新的租屋處是夾帶廚房的大套房，甚至
還附了一個小陽台。

安喜歡自己作菜（前男友也常誇獎她的
廚藝），有時候晚上累了，安會待在陽
台上看著月亮喝啤酒，前男友常常打電
話，看著他的號碼，安的心依然有一絲
說不出的感受，但她終究沒有接。

久了以後，電話也不再每天響起。

隨著電話愈來愈少，安覺得自己的心，
也慢慢地變冷了。

●●●

但這一天終究會來。

安喝了酒，酒勁上來有些茫然，她發現
自己的房間裡有其他人，不，對方不是
人，她的身體微微的透明，安可以直接
透過她看到牆面。

安想起了朋友的提醒，但眼下也不知道
能做什麼。

一個女人。

她端坐在安的餐桌前，不知道已經凝視
了她多久。

不知道什麼，雖然知道她不應該存在，
但是安並不感到恐懼，她打開了陽台門
，回到自己的房間，與她對望著。

明明是陌生的臉，安卻感覺十分熟悉。

「妳是誰？」

對方眼神哀傷。

不對，這不是第一次，記憶裡，夢裡，
安見過這個眼神千百次，每一次她都會
哭著醒來。

那是她的母親。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沒有辦法說話
，只能愣愣地看著眼前淡薄的影子。

「妳怎麼可以……」

她的臉，逐漸變成了安熟悉的模樣。

「妳怎麼可以……要不是…要不是妳……」　　　　

母親在安十一歲的時候車禍身亡，車子
裡除了她自己之外，還有母親的前男友
，後來安才從父親那得知，原來母親在
與父親結婚這些年，一直沒有與前男友
斷過聯繫。

但安與母親十分親密，她記得母親並不
是容易開心的人，眼神裡常常有著一抹
哀愁，是因為跟父親結婚的關係嗎？

但是最讓安感到害怕的，是母親常常躲
到了自己的世界裡，每次都要安呼喚多
次才能回神。

安有時也會覺得，也許安與父親對母親
而言，只是另一個世界的鬧鈴，而她真
正活著的那個世界，沒有他們。

每當她意識到這件事，都幾乎撕裂著她
的心，但她一直沒有機會說出她心底的
話。　　

「妳為什麼要跑啊？」終於說出口的時
候，安忍不住痛哭失聲。

妳為什麼不可以留下來？
妳為什麼要死掉？

為什麼我這麼盡力地不想要成為妳，卻
跟妳愈來愈像？

母親沒有回答，她的眼神像極了過去她
活著的每一天，憂傷，閃避，彷彿注視
著安，又彷彿注視著其他人。

在妳的世界裡，我到底算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一回神，面前的影子又變成了陌生的臉
，那個女人雙目含淚，一次又一次地說
著對不起。
　
明明她沒有開口，但是安覺得自己彷彿
可以聽到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卻又如
此殷切。
　
安愣愣地看著她，對方不會知道她想控
訴的對象，也不可能知道她與母親的關
係，可是安的心，卻在這些道歉聲中，
得到了安慰。
　
也許對方也有很想道歉的人，也許她在
這裡等待許久，只是為了一個可以表達
歉意的機會，也許，在另一個時空，母
親也在等待一個這樣的機會……也許，
也許。

「我原諒妳。」　

安彷彿看到對方，笑了。

●●●　

醒來的時候，安突然覺得好累。

她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還沒來得及想
昨夜發生的事，安開始細想著過去的人
生，她逃避的那些關係，究竟她逃避的
是對方還是她自己，她答不出來。

我怎麼會走到這裡。

安思索著這件事。

經過昨夜，她雖然還無法放下對母親的
憤怒，但她真的不想要再這麼殘酷地對
待自己。

她不想再逃避了，她想為自己負起責任。

這一次，她主動拿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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