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羅異典】IX：隱士｜目光點燃的燈

你必須獻出雙眼才能看見。

老人在山巔看見流星，撈起身旁的長杖就朝著星星的方向走。以老人來說他的身型異常挺拔，沉思的時候像是巨大雕像，讓山脈在他腳下顯得很小。身穿斗篷帽兜壓得很低，總低撇著頭，所以幾乎沒什麼人看過他的容貌，最多就就看見濃密白色鬍鬚。

山腳下的村莊有個傳說，每年的收穫季節老人會拎著一盞提燈到山下，檢視村民的稻穀，他特別擅長分辨好壞：無論是水果還是收成的穀物，特別是好種子跟壞種子，在他的提燈照耀之下，細微的瑕疵總是清楚顯現，因此一些農家會特別以收成換取這個技能，請他挑選好的種子，以求新的一年播種順利、收成豐碩。

直到某一年，大概是皇帝開始蓋巨塔的那一年吧，老人的提燈熄了，再也沒人見他下山，隨著塔越來越高，大家收成越來越差，當生活越來越困苦，偷斤減兩、偷拐搶騙的事情層出不窮，大家開始不相信法令也不信任人性，以眼還眼的私法盛行，市集中央的正義女神雕像被推倒。

青壯年為了養活家庭接受皇帝的徵召建塔，當村莊只剩下老弱婦孺，暴力事件少了，但也沒了人情的流動，大家挨餓、虛弱、自顧不暇。

死寂瀰漫，村裡終年漫溢散不去的霧氣，但也許正因為如此，流星的光亮特別的刺眼，幾乎長達三個呼吸的時間劃過天際，掉落老人所在的山巔。那晚的大家都探出窗戶，隱約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所以當隔天他們發現那傳說中的老人正站在市集中央，吃力地用繩索滑輪將傾倒的正義女神拉正，紛紛沒多問什麼都開始幫手。

僅存的清水、蠟燭、鮮花花瓣，老人拿出一顆猶然發燙的石頭放上女神的天秤，便直挺地拄著拐杖低頭沉思。就這樣過了好幾天，眾人不明所以，但也每天換水、將省下食糧放在老隱士身前。

沒人見他動過半分食物，倒是許多動物前來分食，流浪的狗、抱蛋的蛇，甚至在夜深之時白霧般的形體如泥鰍般的物體游移盤旋。就這樣過了七天七夜，第八天早晨隱士張開了眼，從天秤中拿起那顆發燙的石頭，拉開了雕像的眼罩，將那顆石頭塞入女神的眼眶。

激射而出的星曜光芒讓眾人不自禁跪倒，不知是不是淚水造成的幻覺，眼前供奉的殘羹突然變成豐盛的佳餚，滿盤的水果、白米溢出缽外。女神的目光看向遠方，空洞的那眼彷彿招喚著另一只眼睛的到來，而老人緊握著那久未點亮的提燈，屏息。

那一晚村裡有了炊煙跟笑聲，大家圍著女神的雕像吃喝，不忘分一份給瑟縮而來的小動物。老隱士依舊不食，只是盯著那條通往村外、久未有人涉足的小徑。

夜漸深濃，遠方突然出現一金一銀兩叢星火，原本只有螢火蟲屁股的大小，沒幾次呼吸就騰騰到了眼前，只見冒著金銀光的兩隻巨獸拉著一輛戰車急煞在老人跟前，車上載著一個全副金黃盔甲的男子，裂開的頭盔中塞著無法對焦的左眼、而右眼則是一淵空洞，還細細流著血水。

「要看見，你必須獻出雙眼。」老隱士手中的杖身突然拔起，杖尖指向車上男子，隨後用他人聽不見的聲音細語。

男子側頭，突然身吸了口氣下定決心，指頭往僅存的那眼掏去。老隱士慎重將眼球放進女神雕像的另一隻眼，隨後又再維持那個站姿，直到那失去雙眼的男子緩緩摸出懷中一個布袋，抽出一張牌卡伸到老人面前。

他不知道為什麼是那一張，只知道那張牌讓他掌心微熱。當那老人見到那張名為「隱士」的妥拉，手中的提燈突然亮了，熠著七角火光。霧氣散了，一些病危虛弱的老人甚至恢復了健康。

只有那男子還是瞎的，茫然看著那提燈的光芒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