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故鄉 (2) 我是台灣人(小說)

朱倪陪賀芸去找房子。賀芸想找個兩房兩廳的公寓。先租一年，準備聖誕節時，兩個兒子來。

房東太太約莫六十歲。聽賀芸從美國回來，就說 : 「 我這房子其實是為兒子媳婦準備的。你看，家具全是新的。他們在加拿大，但媳婦現在懷孕，要回來，也是一年以後的事。」

賀芸看這公寓裝潢現代，又靠近捷運站，十分喜歡。但這公寓有三個房間，要價稍高，就說: 「就我一個人住，這房子有點嫌大，可否算便宜點。」

房東太太打量這位身材高挑，說話誠懇，打扮優雅的中年婦人，第一印象算是通過。但聽她講一口李艷秋的國語，覺得需要多一點資訊。才能決定是否降價。就問，

「賀小姐是回來辦事?」

「我在美國住了三十年，覺得夠了，想回故鄉定居。」

「賀小姐不是外省人嗎?」

「我父母是外省人。但我在台灣出生，受教育到二十五歲。我是台灣人。」

「也是，也是，台灣出生的，當然就是台灣人。」

房東太太對賀芸的好感度又增加了一些。當場決定打八折租給這個認同為台灣人的外省二代。

賀芸認同美國人的看法，在哪出生就是哪裡人。她的兩個小孩都在芝加哥出生，所以他們都是芝加哥人。他們的故鄉就是芝加哥。賀芸的爸媽都是廣東人，大陸是他們的故鄉。賀芸在台灣出生，所以賀芸的故鄉是台灣。

訂下公寓後，賀芸邀朱倪到星巴克喝咖啡。

朱倪說 : 「嘿，你剛說你是台灣人，還真是讓我感動了一下。」

「我自己也嚇一跳。你知道，這句話在我家是禁忌。我爸要是在，肯定要痛罵我一番。」

賀芸為自己的突破有點驕傲。她說 :「故鄉這兩字對我而言，意涵太深邃了。我從小就被迫，認一個沒去過的地方為故鄉，然後為了逃避那個故鄉人的威脅，移居他國，還為了居留，嫁給一個不愛的人。」

這麼多年過去，賀芸第一次心平氣和地把心中的委屈具體說出。

「賀芸，我一直認為你屬人生勝利組，沒想到你這樣看自己。」朱倪想到自己的父母如何羨慕她的這個閨蜜。

「但比爾對你挺好的啊。我親眼看見的。別忘了，我在你家住過一星期。」朱倪想替比爾討個公道。

「那是兩回事。」

「重點是，我就是為了居留才嫁給他的。我真看不起自己。」

「剛結婚時，我心理自卑的很，覺得自己就是個低下動物，自己的婚姻都可以出賣」

「你們吵架時，比爾會拿此事壓你嗎?」賀芸心裡想，不愧是閨蜜，甚麼事都敢問。然後搖搖頭說 :

「從不。他知道我自尊心強，愛面子，掀這個瘡疤，我們的婚姻肯定不保。」

「也許是上帝憐憫我吧，說實話，比爾還真是個正派的人。」

賀芸想，夫妻關係真的很微妙。在一起時，看到的，盡是缺點，日子是咬著牙過的。現在人走了，距離遠了，想起來的，竟都是優點。

2022-04-20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