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習當一個孩子有時不喜歡的媽媽

　 每隔週週四是我固定上鋼琴課的時間。沒錯，不是別人，是我上。其實老師原本是幫1號找的，但後來看他練得辛苦乏味，我們則逼練得煩厭可憎，既然沒真的那麼有興趣，那就算了，兒子不想學那就我學吧，總之反正我也想重拾鋼琴。

所以當我上鋼琴課時，1號得自行把功課跟他帶去學校的午餐餐具處理好，有任何狀況就得自己跟爸爸討論商量。至於還在念大班的2號只要不要吵到哥哥寫作業或影響到我上課，基本上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等到我上完課後，兩人就可以準備剔牙刷牙上床睡覺。

至少我心裡原本的預設是這樣的。

　　真實的情況常常是我一邊上課，一邊有某隻小孩一臉壞笑的湊過來發出各種細小聲音或怪異動作想要吸引我跟鋼琴老師的注意力，他們想要媽媽看他們我知道，但我也重複說過很多次：我正在上課中，在這個小時內請不要打擾我。然後最重要的是，無論如何我希望我上完課後已經9點的那個時刻，他們已經做好上床睡覺的準備，因為隔天早上1號甚至還有清晨六點就要開始的泳隊晨練。

　　而昨晚就在我送走鋼琴老師之後的9點13分，1號抱著他的被子跳出來說：「媽媽我還沒看卡通！我想看卡通！」
　　我疲憊的嘆了一口氣說：「你自己看看現在已經幾點了？這麼晚了不能看卡通了！」
　　「可是我今天都還沒看...」他一臉無比委屈氣惱，眉毛和嘴巴都像有自己生命撇成兩個八字，感覺下一秒他就要開始跺腳生氣哭鬧。
　　而我則感覺血壓此時越來越高，突然像是什麼靈光閃現般低頭一看，發現他的午餐餐袋還丟在客廳沙發上，裡頭的餐碗餐具想必都還是髒的沒有洗過。1號隨著我的眼光看到了自己忘記該拿去洗的餐碗，看起來又更不開心地低下頭，好像做好了被我責罵的準備。

　　我真的，其實，極度厭惡因為這些瑣事而生氣、無法控制怒意跟脾氣高聲責罵孩子的自己，以我過去的經驗跟想法來說，都是因為我自制力不夠我EQ不好才可能做的事情，但在生完孩子三、五年後，我開始努力學著用更寬容更輕鬆的眼光和態度來看待父母責罵孩子這件事。因為如果今天可以，我相信沒有任何一個頭腦正常的媽媽或爸爸會願意情緒失控罵小孩。通常一定是大人也許身體或心理都已經非常勞累、再加上孩子反覆失控讓我們同樣的話講了三遍都還不能聽進去時，我們才會忍不住提高音量斥責小孩。因為唯有如此，才能達到立即的效果，因為如果再沒有效果，我們可能立刻就要徹底崩潰了。
　　我很愛很愛很愛我的兩個兒子，如果可以，我希望他們能永遠都是開心快樂的，沒有限制、沒有規定、沒有不可以，只有開開心心快快樂樂。

　　但這個「如果可以」實際上是不可能存在的。

　　因為他們不是不會講話的小寵物或沒有自我意志的機器人，我總得設下界限、立下是非對錯的標準，他們才有得依循、有得遵守、或違反、或犯錯，然後從各種成功與失敗中學習、成長。
　　因此雖然我很不喜歡，我仍然時常選擇當那個黑臉、當那個他們不喜歡的、什麼都不准都不可以的媽媽。

　　回到昨晚兒子好像即將開始失控哭鬧的時刻。我咬緊牙關深呼吸一口氣開始說：「媽媽有沒有從昨晚就開始提醒你們我今天有鋼琴課？我有沒有說因為我要上課、而且你明天早上六點就有晨練所以今天你們一定要自己處理好自己該做的事情，然後我們要盡量早點睡免得隔天又起不來鬧脾氣？」
　　1號撇著嘴點點頭。
　　我繼續講：「你想看卡通我知道，但你看你自己是不是根本連餐碗還沒洗都忘記了？你事情還沒做完剛剛還跑來媽媽旁邊要看我彈琴？然後現在已經超過九點了，你來跟我說你不要剔牙刷牙睡覺你還有想做的事，這樣媽媽真的很難不生氣。下次如果在我上課時你已經寫完作業也做完所有的事情，你就自己去找爸爸跟他討論看是要先用他的電腦還是什麼東西先看卡通就可以了！不用什麼事情都要來找我，」然後我轉頭對老公說：「拜託以後我在忙的時候你們就自己處理卡通的事情，不要再讓孩子在這個時間了才來找我。」
　　「我知道你剛剛有自己把功課和安親班的英文作業處理好了，所以，今天我會幫你洗你的餐碗，但真的不能看卡通了，你明明知道9點以前才能看卡通，現在都已經快9點半了，趕快去刷牙準備睡覺了。」看著他落寞委屈的小臉，我以為他就要像往常一樣跺腳鬧脾氣了，我一方面緊咬牙關忍著自己不要因為疲憊而失去耐心抓狂、另一方面按耐著必須拒絕他的心痛感等著他對我生氣。

　　但沒想到他卻只是嘟著嘴巴轉身走了，沒有不甘願的哼哼哼、沒有紅紅兔子眼睛、也沒有任何扭來扭去的重重跺腳聲，1號只是抱著他的安撫小熊和被子好像很有自知之明的去刷牙然後就回房間了。

　　我在心裡默默地鬆了一口氣，然後也偷偷地抱了一下那個害怕孩子生氣、擔心被他討厭的自己。

　　妳堅持住了，辛苦了。

　　然後提醒自己，1號又長大了一點，開始懂得自己控制情緒了，明天叫孩子起床時，也要多抱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