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第二十三章.暗衛祕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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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關係很差?」公孫衍明明聽說兩人是兄弟,但他怎麼看都覺得兩人間的氛圍糟糕透頂,沒忍住疑惑,不解的多問。
「…嗯~大概吧,從前我跟他就不對盤,我老想不通他怎麼有辦法成天窩在深海裡,他滿腦子都是鮫人族的事,是個無聊透頂的傢伙。」敖澹沉默幾秒,將手背在身後,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與公孫衍並肩而行。
「如果是那樣,奇怪的是你吧,以優先順序來看,你應該要比他更在乎鮫人族的事不是嗎?前繼承人。」公孫衍知道這是家務事,但這種態度實在欠人戳。
你這個鮫人族的說這話都不會臉紅嗎?
「哈哈,是這樣嗎?我真慚愧~」敖澹嘴巴這樣說,語氣聽來卻全無反省之意,就算藏在面具下,公孫衍依然知道對方此時肯定滿臉敷衍。
他們只是合作關係,對方的私事跟自己無關,公孫衍也懶得再多說。
過不多時,兩人來到紮營地遠處的一座小瀑布旁,確定周遭無人便開始談論正事。
「你確定他帶了定海珠來?」公孫衍靠在岩壁旁,壓低聲音問。
「嗯,就是他額頭上那顆瑩藍的晶球,本來不是鑲在他額頭上的,那瘋子為了打贏曲流光過分使用,就變這樣了,真不明白他在想什麼。」敖澹拿下面具稍作喘息,撿起碎石隨便亂丟,天空青的眼睛不時飄向公孫衍。
「…你記得我們打算殺了他,奪走定海珠吧?」公孫衍抓不準這個人的想法,沉默的盯著他的身影,還是很懷疑對方到底有沒有把正事放在心上。
或者…他另有打算?想到此節,公孫衍心中升起些微警戒。
大家都是在黑暗中掙扎的卑劣分子,何時會被背叛沒人知道,從詭譎的皇宮到互撩陰招的烏羽衛,公孫衍自小到大就是這樣活過來的,而今他已無法用正常人的思維做事,就算他曾經救過自己一命也不能放鬆戒備。
若不時時提心吊膽,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記得啊,反正這樣下去他也活不了多久,早點送他上路,也是我這個做哥哥的責任嘛~」敖澹轉頭,對公孫衍露出純粹卻黝暗的邪笑,平靜的說出駭人想法。
「你們不只關係很差吧,你擺明了想殺他。」公孫衍不知怎麼,毫不訝異,暫且放下心中的疑慮。對方但笑不語,算做默認。
「曲流光何時到烏山?話說回來,你是怎麼在山神眼皮子底下,調察曲流光動向的?」公孫衍不追問他的過去,但對於敖澹如何辦到這麼高難度的探查很感興趣。
「沒什麼了不起的方法,不過是在他被人襲擊的時候,讓他把我的蜘蛛吸進去罷了。」敖澹掌心朝上,紫色法力湧動,從指尖幻化出幾隻微小到幾乎看不見的小蜘蛛,心情愉快的向公孫衍講解。
曲流光再厲害,打鬥時總要吐納吧?山神眼光再利,總有眨眼時吧?
那些夾帶了他意識的蜘蛛被曲流光吸進肺裡,敖澹能憑此知道曲流光人在何處,甚至能了解他目前的狀況,此術跟普通監視不同處,就是「由內而外」監視對方,所以極難察覺。
「我家蜘蛛很有用吧?可下咒、可監視,是不是很厲害?當年曲松瀧叛逃出宮時,還靠牠們幹掉麒麟族的人過呢。」敖澹幾乎是以憐愛的眼神,看著指尖的紫色小蜘蛛自讚道,公孫衍不予置評。
「話說回來,真虧那白癡當年有辦法打敗其他皇子,難道皇室的其他人沒長腦子嗎?凶狠狡詐的四皇子這稱號到底怎麼來的?就他那德行,我真是不敢相信。」敖澹收起蜘蛛,拳頭抵在下巴,歪頭語帶戲謔的笑。
烏羽衛的人泰半都是承襲家族傳統接手祖先職務、或是被脅迫不得不加入的人,只有他加入烏羽衛不過是為尋刺激,所以此時才會有這番不敬的疑問…準確來說,這個疑問早就以發牢騷的形式出現好幾次。
「他也知道本來不是這麼蠢的,自從壓在樑下被救出來後,人就變成這樣,隨他去吧。」公孫衍聳聳肩,不予置評。
燕孤星確實曾有陰狠狡詐的時期,在眾皇子奪位時,他的確是當中最不好惹的人,但自從洛展鴻砸毀宮殿,燕孤星被壓在樑下動彈不得整整三天,經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煎熬,與被救出後發現毀容與功力全失的絕望後,整個人變得暴躁失控,終日死死握著事實上早已蕩然無存的權力,人也因毒物的摧殘越來越癲狂,最終扭曲成現在這樣,實令人唏噓感嘆。
「唉,就說我能摸魚就摸了嘛,太久以前的事我懶得記。」敖澹嘻皮笑臉的斜靠在岩壁上,與公孫衍只有一臂之距。
公孫衍無言以對的看向敖澹,他裝作沒發現對方的無奈,繼續話題。
「話說你還真能忍,不是早就對他恨之入骨了嗎?」
公孫衍聞言身體為之緊繃,腦海裡回憶起久遠的往事,冷冽殺氣外露,一時無話。
「對了,這幾天我做的那法術運轉得如何?熾夜教的人進去後的狀況如何?應該沒人能脫困吧?那可是用我們鮫人族的法術改良的,我想效果應該不錯才是。」敖澹笑笑的打斷公孫衍的沉默,輕聲問。
「嗯,多虧這個陣法,抽血煉藥方便多了,你那秘方挺有效的。」公孫衍從回憶中抽離,答道。
他為了煉藥必須抽取許多血液,每次都得大費周章的搞很久,常常為此被燕孤星發脾氣,現在可以省去大把時間,真是幫了他大忙。
「那就好,他都有好好喝下?」敖澹歪頭問。
「嗯,他離不開那藥,不用擔心。」公孫衍為求萬全,每天都牢牢盯著燕孤星喝下,放心的保證。
「虧你爹那麼效忠他,你還真下得了手?」敖澹饒富趣味的看著公孫衍,笑問。
「哪有什麼下不了手?我要讓他嚐嚐被迫聽命的滋味。」公孫衍語帶憤恨的咬牙,陰惻惻的低語。
給燕孤星的「藥」,說是能抑制毒性,其實不過是讓他失去知覺的毒藥罷了,燕孤星的毒沒有半分被抑止,只有越滾越猛的侵蝕性。
哪天若公孫衍要他死,燕孤星就絕對活不下去,但那不是他想要的最終目的,跟死亡相較,燕孤星現階段受制於自己,對公孫衍的意義更為重大,用處更多。
「你真的這麼怨恨他?起因是從烏羽衛落敗曲淞龍,整營的人因此受罰那時開始?還是更後面的事?」敖澹語帶笑意,問得平淡。
公孫衍聞言,面具下的表情變得猙獰無比,無數回憶隨著沸騰的怨恨翻湧。
--父親一生忠於皇族,卻僅僅因為落敗於曲凇龍,便受盡刑罰以示懲戒。
不只被剝奪首領之位、喉嚨幾乎被弄啞、眼睛傷得只能見到模糊的人影、鼻子被割去、五官全毀,卻執迷不悟的繼續效忠於燕孤星…而到死也沒能換得一聲嘉獎。
--而其餘烏羽衛的同僚,跟他父親同樣痴狂,在火海中拼命搜救燕孤星,沒日沒夜的救治他,卻換得性情歪扭的皇帝辱罵…以及用燒紅的青銅面具烙在臉上的責罰,終生再也吃不了固體食物,飽受摧殘的身心卻仍然執拗的侍奉燕孤星!
烏羽衛們已經喪失理性與情感,只會聽從「上級」命令,這樣的人生還有何意義?
公孫衍無法理解,也不願理解…既然你們這麼喜歡當皇帝的殺人傀儡,那就這樣吧!等到燕孤星上路那一天,我也會讓你們陪他一起去!
公孫衍想要的,只有毀滅。
他要摧毀「令他此生煎熬的朝廷」,即使前方是虛無終焉在等他,也無所謂!
「你的臉倒是沒毀掉,難不成是跟我一樣,在要受罰時偷溜,奪走別人面具後再悄悄溜回烏羽衛中?」敖澹趁著公孫衍再次走神之際,移開他臉上的面具,盯著他的臉看了看,嘻笑道。
「…不要一直拿我的面具,你明明早就知道理由,幹嘛總問一樣的話?是我父親掩飾過去的,為求保險嗓子跟手臂的傷也是故意弄的。」公孫衍搶回面具重新戴好,冷冷回答。動不動就拿別人的面具,吃飽太閒嗎?他不悅的想。
「我只是想考驗你的記憶力而已。」敖澹也不知是真沒察覺對方的情緒還是在裝傻,突然莫名其妙的胡扯出奇怪的回答。
說什麼鬼話?當初面具還是你塞給我的,是誰的記憶力有問題?公孫衍腹誹。
「…你為什麼要幫我?」沉默半晌,公孫衍忍不住問。
他捉摸不透這人到底想要什麼,對敖澹而言,這天下似乎可以來去自如。
剛剛「偷溜」二字說得輕巧,但實際上烏羽衛哪裡是能如此隨心所欲的地方?
連曲凇龍都無法全身而退,難道他的實力真有如此強大?
「又來了~你自己還不是一直問同樣的問題。」敖澹聳肩。
「我喜歡混亂,而你似乎是最能引起風浪的人,幫你似乎挺有意思,理由就這麼簡單。」他仍掛著一貫的笑臉,看似親和卻抓不清真意。
公孫衍並不全心信任他,但至少現階段仍屬同一陣線,姑且抱持著觀望的心情。
「…行吧,暫且維持現狀,若是哪天你要背叛我,至少讓我死得痛快點。」
聽到對方擺明沒有全心信任自己的話,敖澹不以為忤,揚起嘴角。
「這話我直接還給你,你不要背叛我就感恩戴德了好嗎?」他輕快的笑起來。
「你查到姚千重究竟在練什麼功夫了嗎?」公孫衍聳聳肩不予置評,又問道。
「沒啊,那傢伙保密得要緊,混進熾夜教好一陣子了,就沒聽到什麼風聲,只知道他每隔一段時間功力就會不明原因突然飆升,我是不是應該想辦法去跟姚瓊姬套好關係?說不定她知道細節。」敖澹伸手抹臉,當他放下手,已變成截然不同的樣貌,怎麼說好…就是平庸得難以形容,很難留下什麼印象,包括鮫人族的特徵:耳邊的魚鰭跟臉上的鱗片也一併消失,完全是不同的樣貌。
(他在烏羽衛中時為免引人注目,有將耳朵變化得跟一般人一樣,戴上面具也看不見臉上鱗片,除去公孫衍沒人知道他是鮫人族。)
「每次看你變臉,都覺得像在捏黏土,跟姚瓊姬打交道可得當心點,我認為她答應嫁燕孤星有其他意圖。」公孫衍笑了笑,叮囑道。
「…早知道就晚一點再讓你拿回面具…」敖澹盯著公孫衍,小聲嘟嚷。
「什麼?」公孫衍沒聽清楚,不解的湊近。
「沒事…我的『兩張臉』她都沒看過,她不知道那是我,如果這樣還能猜出我是誰,我還真服了她。」敖澹迴避公孫衍的視線,換下烏羽衛的紅黑長袍,連同面具一起塞給公孫衍,低著頭停了幾秒。
公孫衍疑惑的看著敖澹的小動作,尚未出聲敖澹便已恢復如常,抬頭對他嘻笑。
「對了,你可得想好要如何對付山神凌霄跟神木塵慕,要是莽撞的打過去計劃就會全部夭折,人家可是一巴掌就能弄死我們哪。」語畢,他腳步匆匆的離去。
公孫衍面色凝重的目送敖澹,瀑布水濂飛濺,他看向手中的東西,腦海中往事再次翻湧,久久無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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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羽衛驍勇善戰,卻在很久以前就喪失了自己的意志,公孫衍與敖澹雖是主謀,起因仍是燕孤星造成。
這個腦筋不正常的人早在很久以前,就因為曲淞龍叛逃事件,擔憂自己哪天再次被背叛,要求所有殘餘的烏羽衛在身上烙下咒式,必須到死都要盡忠,不能讓他受到半點傷害,否則就會粉身碎骨當場斃命等等…總之就是無理取鬧的鬼東西。
公孫影跟其他烏羽衛的人竟然還依令行事,公孫衍對此相當憤慨,甚至誓死抵抗。
當時負責烙下咒式的是公孫影,即使平日如何殘忍奸險、如何愚忠痴狂,他仍有一絲憐子之心,看見公孫衍架在脖子上的刀已經切進肉裡,迅雷不及掩耳間他已奪下刀刃,氣急敗壞的怒罵兒子的頑劣。
血淌了半個身體的公孫衍,維持跪姿冷冷笑了。
『…那就讓我死在陰冷地牢中吧。』公孫衍怨憤的低語。
明明只差一點就能直接割破動脈,這世界就是不肯讓他如意嗎?
『不成材的東西!我們世世代代都服膺於朝廷,你到底想怎麼樣!先前已經讓你避過面具烙臉之刑了,這個咒式又是哪裡不合你心意!』公孫影破敗的五官因為憤怒更加歪扭,在公孫衍眼裡,自己的父親扭曲的性情,恐怕不比燕孤星輕。
『哪裡不合意?你問我哪裡不合意?』公孫衍任由鮮血繼續淌落,雙眼流露出癲狂的神采,放聲狂笑彷彿聽到世間最有趣的笑話。
『沒有一件事讓我滿意!我想要自由!只想自由!不然就讓我去死!』公孫衍笑得聲嘶力竭後,用盡全力將滿腔憤恨盡數傾出,幽暗的空間裡滿是回音。
相對無言,空蕩蕩的地牢除了火把燃燒聲,靜得像灰塵落地都能聽見。
『…一日烏羽衛,終身烏羽衛,你不知道叛逃者殺無赦嗎?躲得了一時,躲得過一世嗎?曲淞龍仍在誅殺名單上,待人手充足訓練完畢後,絕不會留他活命,你想要那種結局嗎?』半晌,公孫影的聲音低沉而冷淡,平板的問。
公孫衍從鼻腔噴出發自內心的冷哼,盯著公孫影手中仍在滴血的刀刃,伸長脖子做引頸就戮之姿,不再多話。
公孫影簡直快被活活氣死,狠狠賞了這敗壞家族名聲的蠢材巴掌,公孫衍本來就因血流過多與情緒激動有些脫力,此時自然禁不起這掌,順勢倒在地上。
反正這傷勢若不治療,過一會也會死,總之他不要再過這種受制於誰的日子了。
生死交關間,公孫衍血肉模糊之際,竟隱隱勾出清晰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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