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妻是滿級宅鬥高手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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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出征三月,打了勝仗,還帶回了個懷孕的女子,他說我們是包辦婚姻,他們是自由戀愛的真愛。
他們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卻不肯做壞人,逼着要我自請下堂。
其實他們不說,我也是要走的,我手上染的血太多了,我怕一不小心,整個沈家就完了。
1
夫君沈儒世領着那姑娘進門的時候,我正坐在窗前給他做鞋。
小丫鬟麝悅氣急敗壞地跑進院子,口中吵吵嚷嚷個不停。
我一愣神,針錯過鞋底,刺進指腹。
我忍痛將針拔出,血珠順着手指流下來。
麝悅停住,緊張地看着我。
我在她震驚的目光中,把針刺進鞋底,這一針穿了過去,落下的針腳,跟前面整齊地組成一排,讓人舒坦滿意。
只是白布被血染出了一片紅,到底是毀了。
這一針結束我起身,不慌不忙地將做了一半的鞋子用綢緞布捲起來,深深地埋進了,針線筐最底部。
這雙鞋廢了我大半個月,沒法做完了,有點可惜。
「少夫人。」麝悅拉住我的袖子,「您還好吧?」
我的反應讓她害怕了,她有點後悔她魯莽地把這件事告訴我了。
麝悅是我嫁過來後得的丫鬟,她性格潑辣,我性子溫吞。
初到府宅時,因爲我商賈之女的身份,被下人欺負,她替我擋了多次。
她見我表情平靜,不哭不鬧,更加不安起來。
「去看看吧。」我說,聲音有些啞,原來我不像表現的那麼無所謂。
院內的桃花,花開正盛。
三個月前,邊關告急,夫君奉旨遠赴前線。
我拉着他的衣角眼淚不止,他慌了神地用手胡亂給我擦拭。
公婆笑話,說我平日木人一個,今天這一哭,到有了幾分人性子了。
他無措又尷尬,拉着我的手跑到這院內樹下,指着滿園的桃花溫柔地跟我說「你放心,等這院內桃花開時,我就回來。」
桃花盛開,他確實回來了,只不過多帶了一個人。
有陣風吹過,花瓣飛舞,像下了一場粉色的雨,美得不得了。
前廳,公婆、小姑已經在了。
沈儒世站在沈老爺身側,那本該是他的椅子上,坐着個姑娘。
這姑娘一襲紅衣似火,烏髮如雲,明眸皓齒,英姿颯爽,靈動、明媚、熱烈,彷彿天邊光芒萬丈的驕陽。
沈儒世站在他身邊,態度謙恭和善,像一個忠心的僕從,護衛着一塊易碎的美玉。
沈儒世儒雅俊逸、穩重內斂,他臉上這過分討好的表情,我以前從沒見過。
一屋子人本來有說有笑,見我進來卻都停住了。
好像我是個多餘的音符,打亂了他們整篇和諧的樂章。
公婆兩人面面相覷,微微有些尷尬,小姑則對我露出挑釁的微笑。
這些年,她一直覺得是我搶走了她的哥哥,處處找我麻煩。只要能打擊到我,她就會覺得心情舒暢。
我看向沈儒世,他穿着白衣,沒了那身盔甲,像個腹有詩書的鄰家少年。
他沒有回房,卻不知何時已經換好了衣裳。
沈儒世察覺我在看他,目光淡淡掃過,與我對視卻沒有停留,像是看過一件閒置無用的擺設。
那紅衣女子倒是向我看了過來。
一雙明亮的眼睛帶着玩味兒,就好像我是什麼新奇的動物。
麝悅被這不算友好的眼神弄得火冒三丈,就要上前呵斥,被我不留痕跡地拉住。
我順勢向公婆見了個禮。
公婆訥訥地點頭,心虛地瞥向自家兒子。
沈儒世嘴角抽動一下,才把那紅衣夫娘介紹給我認識。
她叫柳柔,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們曾在封山的大雪裏相依爲命七天。
我垂眸聽着,嗯,生死相依的七天,難怪抵得過相濡以沫的七年。
2
沈儒世說完,我對柳柔微微欠身行禮,然後等着他把我介紹給柳柔。
可他沒有,我便像個失職的戲子,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麼,讓場面陷入了尷尬。
公公咳嗽了一聲,語氣責怪地對我說:「柳姑娘既然是儒世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恩人,怎麼不道謝呢?」
他讓我向柳柔道謝,卻也沒有說明我的身份,好似沈少夫人是我,有多見不得人一樣。
婆婆在旁附和地催促着我,她對我使眼色,是想讓我藉着向柳柔道謝,顯示我自己的身份。
他們都讓我道謝,我盯着地面不解,我該謝什麼呢?
謝她讓我們夫妻七年深情,變作一場空?
她是救了沈儒世,卻不是救的我夫君。
麝悅不忿,又要發作,我挪步擋在她跟前,望向沈儒世:「柳姑娘以後要住在家裏了嗎?」
沈儒世像是被我的話冒犯到了,他滿臉不悅:「柔兒初到京城,無親無故,不住在家裏住哪裏?你怎麼就這麼不近人情?」
「不近人情?柳姑娘無親無故,我從何得知呢?只是一句詢問,便是不近人情了嗎?」我語氣平靜地問,不是與他生氣,而是單純的疑惑。
我是不是這麼不近人情,同牀共枕七年他會不知道嗎?
他只是想要在柳柔面前表忠心罷了。
沈儒世被我問得啞口無言。
沈梅覺得哥哥受到了欺負,頓時拍案而起:「柳姐姐可是大哥的救命恩人!你這樣冷漠待客,不知禮數!真是丟了我們沈家的臉面!」
禮數?父母兄嫂皆在,她這麼當着客人的面,拍桌子便是知道禮數了嗎?
「呃……沈妹妹別生氣,哈哈,弄得我好像是個壞人一樣。」柳柔笑了起來。
她十分善解人意地走到我跟前:「見過,呵,嫂嫂。小妹初來乍到,京城一個認識的都沒有,在這裏借宿幾天,嫂嫂不會介意的吧?」
柳柔語氣輕浮,像是在哄騙小孩子,連帶着她的善意都變得虛僞起來。
「這裏是沈家,一切皆有沈老爺做主。」,我不看她眼中明目張膽地憐憫施捨,低着頭說。
沈夫人乾巴巴地笑:「柳姑娘是貴客,當然要住在家裏。依依你也別多心生氣哈。世兒能平安回來是好事啊。大家先用晚膳吧!」
「好,好。」沈老爺連聲附和。
這是七年來,第一次有外人在場的晚膳。
柳柔是個很有趣的姑娘,想法天馬行空。
連一向秉承食不言的沈老爺,也在飯桌上被柳柔講的趣事,逗得笑岔了氣兒。
沈梅更是無比崇拜地看着柳柔,幻想着她口中的波瀾壯闊。
沈夫人見柳柔手腕有條疤,毀了她一雙玉腕,痛惜連連。
柳柔滿不在乎地笑說沒事。
沈儒世垂眸握住她的手腕,滿是心疼。
沈家二老對視一眼,目光瞥向我這邊,有些爲難。
沈儒世說,那道疤是柳柔爲了救他留下的。
柳柔抽回手,拍了他後背一巴掌:「你夫人看着呢。你裝啥。我皮糙肉厚,與你嬌滴滴的夫人可不一樣。」
柳柔這話讓氣氛更是尷尬,而最難堪的是我。
我沒有爲沈儒世受過傷,好像是我輸掉了一局一樣。
「她能跟柳姐姐你比嗎?你能上陣殺敵、能治病救人,她就是個無用的米蟲罷了!」沈梅鄙夷道。
沈梅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對我冷嘲熱諷的機會。
只是她似乎忘了,她自己也是這樣一個米蟲。
沈梅嫌棄我父母是商人,總對我說難聽的話。
沈儒世以前都會幫我,但這一次他什麼話都沒說,反而微微點頭,眼睛裏全是贊同。
沈家二老連忙呵斥她沒規矩。
沈梅卻不服氣地把臉一抬說:「我要像柔姐姐一樣,做個能建功立業的奇女子!絕不做只會喫、睡的米蟲!」
柳柔摸了摸她的頭,讚許道:「女子就應該自立自強!我看好你呦!」
「對!」沈老爺跟沈夫人都很欣慰,自己的女兒終於長大了。
圓圓的桌子我們各自坐着,近在咫尺,我卻覺得離他們好遠,甚至連他們後來說的什麼,我都聽不清了。
當晚,沈儒世沒有回房。
月光下桃花灼灼,像夢境一樣。
我處理完一些事,便早早上牀休息,根本沒想等他。
桃花開了,有的人卻回不來了,也有的人該走了。
3
天未亮,沈夫人房裏的丫鬟便來了。
原來沈儒世昨天在父母房中待了一夜。
他要休我,沈老爺、沈夫人不同意,沈儒世剛剛立了戰功,這時候休妻,對仕途無益。
沈老爺也拒絕了,沈梅說隨便找個男人,誣陷我紅杏出牆的提議。
原話是:蘇依依那商賈之女,名聲毀了也就毀了,咱們官宦世家,名聲可比天大。
沈儒世煩躁地當着父母的面,砸了青花瓷的茶碗:「那怎麼辦?難道要我繼續跟她虛與委蛇,讓柔兒受委屈嗎?」
他發這麼大的火,是因爲他認爲沈梅的提議,可行。
爲了柳柔,他連自己的臉都不要了,確實是太愛了吧?
他們最後敲定的方法,就是過來對我恩威並施,
讓我主動以自己配不上沈儒世爲由,自請下堂。
否則他們便以七出中的無子一條,強行逼迫讓我答應。
其實,三年前我有過一個孩子。
但因爲沈梅喜歡上了個窮書生,鬧着要嫁,可三天熱度過去,她又反悔了。
對方尋死膩活地找上門,要跟她殉情,我替她擋了一刀,孩子就這麼沒了。
我一心一意相待的丈夫、盡心盡力孝敬的公婆,真心實意照顧的小姑,一家四口爲了趕走我,在房中密謀了一夜。
甚至最後找到的辦法,就是用我曾經的付出當做刀子,再刺我一下。
他們說,我一個外來的商賈之女,又沒有孃家人在這裏,隨便給點好處就能打發,還能翻了沈家的天不成嗎?
麝悅聽了又氣又惱,她哭了,說怎麼也不相信,把她救回來的少爺,竟然變成這麼一個薄情又無恥的壞人。
肯定是柳柔那個女人挑撥,讓沈儒世豬油蒙了心。
其實我不這麼覺得,要變心的人,遲早都會變心,沒有柳柔也會有楊柔、桑柔、桂柔。
只不過柳柔剛好出現,剛好沒什麼廉恥地跟着一拍即合罷了。
柳柔昨天在飯桌上,說道她的故鄉。
她說他們家那邊,一個男人一輩子只能跟一個女人成親,他們家的女人死都不會給人當小妾。
試圖娶兩個老婆的男人,會被衙門抓走罰錢打板子的。
這話讓沈儒世深情款款地握上了她的手,他用眼神跟她說,自己絕對跟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其實我當時就很疑惑,如果明知對方有妻子,還不管不顧地要擠進別人家的女人,衙門管不管?要不要抓走罰錢打板子呢?
沈儒世殺敵有功,皇帝特賜御廚到沈家幫着舉辦慶功宴。
達官顯貴紛紛來賀,其中很多人認識柳柔,他們對柳柔奇計大敗敵軍、提前預知並醫好了軍中疫病的事蹟,嘖嘖稱奇。
三十萬大軍折損過半,那十五萬,爲了抵擋敵軍永遠埋身雪山的亡靈,都變成了柳柔的一人之功。
沈老爺、沈夫人坐在上首,聽着衆人對柳柔的吹捧,滿臉的笑容,甚至有幾分自豪之感。
沈梅仰望柳柔,心中已是頂禮膜拜。
沈儒世像是醉了,伸手將柳柔輕攬入懷,柔情款款。
好像每個人都很滿意、很開心,除了我。
胸口像是壓了塊石頭,胃裏翻騰,我眼前突然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4
等睜開眼睛,我看到了麝悅哭紅的眼,她見我醒了,一把抓住我的手。
「夫人,他們欺負人,我請來的大夫,被叫去看柳柔那個女人了!她只是貪酒喝醉了……」
大夫不僅被搶走,她還被沈梅打,麝悅大哭,自己委屈,也替我委屈。
我心疼地把她抱在懷中:「別哭……我沒事兒,只是……有孕了。」
應該就是沈儒世臨行前那一晚,我們倆猶如生離死別般的抵死纏綿。
我當時想着如果沈儒世不幸戰死,我也要給他留下一縷血脈。
沒想到真的有個小生命,就那麼悄然誕生了。
麝悅從我懷中掙脫,喜極而泣:「太好了,夫人,太好了。」
她不說恭喜,而說太好,因爲有了孩子,沈儒世便不能將我休棄,我的正妻之位保住了。
我面上不露,心裏卻一片冰涼,如果被人知道我卑微到需要靠一個孩子,保住自己的地位,恐怕會笑掉大牙。
我竟然需要這樣來維護自己,竟然需要一個弱小的孩子……來維護自己。
腦海中浮現出個形容枯槁,撫摸孕肚的女子身影。
她是我娘。
她抬起頭,對我笑,眸中滿是狠厲之色,當時她懷了我小弟。
因爲有孕,她得以繼續做她的正妻了。
外面傳來敲門聲,沈儒世來了,還帶着大夫。
麝悅她招呼大夫給我診脈,站在一邊,得意地等着看沈儒世知道我有孕時的窘迫表情。
大夫到我跟前,我並未將手腕伸出,而是向沈儒世詢問起柳柔的情況。
沈儒世眉頭皺了皺,將麝悅與大夫攆了出去,他坐在我跟前,做了幾個深呼吸,才總算把表情調整到有了幾分情義。
他想拉起我的手,我雙臂都在被中,他的手握了握,放在了自己膝蓋上。
「我也不瞞你……柳柔有了身孕,兩個多月了。」
兩個多月,他離開不過三月,柳柔懷孕兩個多月……
我因爲擔心他的安危夜不能寐時,他溫香軟玉抱在懷裏,正拼命地讓那女人懷孕。
七年的夫妻情分,竟突然像是鴻毛般輕,一陣小微風就能吹走了。
沈儒世看着我,說起柳柔有孕,眼睛帶着喜色,他想邀請我一起分享他的喜悅,可惜選錯了人。
見我無動於衷,他尷尬地輕咳:「她救了我,我此生絕不能負她。」
「沈將軍,重情重義。」我答。
沈儒世以爲我在嘲諷他,臉色一變,惱怒地看向我。
我面無表情與他對視,誠懇地沒有一點諷刺。
他確實重情重義,只不過那情義不是對我罷了。
沈儒世握了握拳頭繼續說:「她是個很不一樣的女子,不肯與旁人共侍一夫……我不能讓我的孩子,沒有名分的出生……」
話到此處,沈儒世沒有繼續說,他又看向我,像是等着我把他的話,接着說下去。
他眼中滿是理所應當,像是我若不把他的話接着說,便是我不知進退,無理取鬧了。
可如果我知進退,便不會一意孤行,拋棄身份,涉及頗多,也要嫁進沈家。
如果我不無理取鬧,怎麼會強退了兒時的娃娃親,只因爲竹馬,逛街時對着花魁笑了一下。
我從來都不是知進退的人。
所以我緘默。
沈儒世的表情從詫異轉成憤怒,他猛然起身,狠狠地踱着步子。
「蘇依依,我沒想到你竟然這樣冥頑不靈!你七年都無所出!我有苛責過你一次嗎!」
他看着我,眼睛似乎要冒出火,只有將我燒乾淨才能解恨。
「柔兒不想鬧得難堪,才讓我過來勸你的!你少裝出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我們沒人欠你!」
5
沈儒世的嘴巴一張一合,表情兇狠,像是恨不得用天底下,最惡毒的言語詛咒我。
三個月前,他說桃花開了,他就回來,可是他回來了嗎?
眼前的人,像個我從未認識的陌生人。
他發完火,又收斂了語氣,再次坐到我身邊,苦口婆心地起來。
「你好好想想你真的喜歡我嗎?成親前我們都沒見過面。我只知道你嫁給了我,我便要把你當做妻子,對你好那是責任,可這不是愛。直到我遇上柳柔,她告訴我這是包辦婚姻,我們不是互相喜歡,只是被捆綁在一起搭夥過日子,你懂嗎?我跟柔兒纔是互相愛慕、互許終身的真感情!」
他喋喋不休地說了很多,我被迫聽着自己的丈夫跟別的女人如何患難與共,情比金堅。
等他終於把他跟柳柔的感人愛情故事講完了,我纔開口問:「說一句要休妻,這麼難嗎?」
沈儒世臉上表情一僵,眼睛一瞬的茫然隨即轉化爲更大的憤怒。
「蘇依依,在你眼裏,我竟然是那般,拋棄糟糠之妻的涼薄之人?」
糟糠之妻?我嗎?我十六歲嫁給他,如今不過二十三歲,原這就已經是糟糠之妻了。
「既然不是要休妻,那沈將軍來與我說這麼許多,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我問。
他再次啞口無言,拂袖而去,看起來更像是落荒而逃。
他想跟柳柔一生一世一雙人,卻不想擔上這薄情寡義之名,我又無錯,憑什麼自請下堂,讓他表裏佔全?
沈儒世走了,還帶走了大夫,臨走時也不忘對着屋門喊:「她牙尖嘴利得很,能有什麼病!」
未來的一家之主,儒雅驍勇的將軍,像個地痞無賴一樣大呼小叫。
這當真是那個,會爲一個小乞兒打抱不平,讓我一見傾心七年的少年郎嗎?
「夫人爲何不將已有身孕的事情,告訴將軍?如果將軍知道了……」麝悅進門來了,猶豫着開口。
「算了。」我望着窗外,「等天亮去找個大夫來吧,要嘴巴嚴的。」
這孩子我不會留,但我也要愛惜自己的身子。
「少夫人!」麝悅跪在地上抓住我的手。
我沒有看她,轉而望着天空。
一個不被期待的孩子,又何苦讓他來這世上,遭受親生父親的白眼與冷漠,陷入跟異母兄弟之間無休止的爭鬥中呢?
這樣的孩子……活得太累、也太可憐了。
6
想打掉孩子,但事情不能明目張膽地做,於是天還沒亮,我便讓麝悅出門了。
我坐在窗前,因爲不再做鞋,我就這麼坐着等天慢慢亮起。
曾經我很看不起我娘,她一宿一宿地不肯睡覺,等着那個不會回來的人。
難道命運也遺傳嗎?還是因爲我壞事做得太多,所以這是報應?
柳柔來了,還帶着四個丫鬟前呼後擁,沈儒世第一次做父親,這緊張勁兒,真讓人哭笑不得。
柳柔不管丫鬟們的誠惶誠恐,大大咧咧地就在我屋子裏坐下。
我起身跟她打招呼,她並不搭理,左顧右看地把房間掃視了一圈,最後目光才落在我身上。
她的目光帶着戲謔與憐憫,那麼高高在上。
「沈大哥在外拼命,你就這麼成天無所事事?真享受啊。你不覺得你的人生很空虛嗎?你有理想嗎?有自我嗎?這麼一天天地活着不嫌煩嗎?」
煩嗎?煩啊!
可是沈夫人說,大戶人家的兒媳,拋頭露面不成體統。
而且去戰場前,沈儒世跟我一樣無所事事。
我沒有跟她理論,因爲這樣會被下人當成笑話。
我不說話,她便覺得她贏了,態度越發囂張。
「我跟沈大哥是自由戀愛,我們是真愛。你們包辦婚姻沒有愛情。」
是、是、是,這話不足十二個時辰,我聽了兩遍了,着實讓人厭煩啊。
成親七載,我與沈儒世並不是相敬如賓的夫妻,我們有打鬧會置氣,但是每一次過去以後,感情就會比先前更深一點。
我堅信、堅持的感情,沈儒世、柳柔,異口同聲地告訴我,那什麼都不是。
他們還要讓我接受、理解、心甘情願地認同他們纔是真正相愛。
憑什麼!我看着她,把憤怒強壓在心底。
柳柔覺得我生氣很滑稽,她笑出了聲:「蘇依依!你別把我當壞人,婚姻裏不被愛的那個纔是小三兒,懂嗎?我跟沈大哥是追求真愛,真愛無罪!我們不欠你!」
不欠我,是啊。
沈儒世薄情寡義不欠我,柳柔橫刀奪愛不欠我。
他們都不欠我,是我自己不該,不該不知進退。
我應該在柳柔進門時就自請下堂,然後像見不得光的老鼠躲進臭水溝裏去。
這樣才符合一個糟糠之妻的模樣。
「所以,柳姑娘既然覺得自己沒錯,又何必說這麼多,不必心虛。」
我直言不諱地拆穿了她,一邊說着一生一世一雙人,一邊又要橫插到別人夫妻之間。
這說一套做一套的,我都替她臉紅。
柳柔惱羞成怒,拍案而起:「你這個女人腦子是榆木疙瘩嗎?與其被沈大哥休棄,你自請下堂,瀟灑轉身不好嗎?」
分別三月,就在戰場之上三心二意,與女人私通,還有了孩子的人不是我!
沒有成親便與男人,苟合有孕的人也不是我!
瀟灑轉身?然後把圓滿留給他們這些犯錯的人?
沈儒世跟柳柔怎麼能這麼理直氣壯地逼迫我,讓我默不作聲吞下所有苦果?
「我沒有錯爲何要自請下堂?」我轉過身,不再看她,不想因她失了體面。
「唉!你怎麼這麼不識好歹呢?沈大哥都說了他不愛你啊!你非要留在這裏有什麼意思呢?沈大哥知道你現在無家可歸,他好心給你做了打算,和離以後你就搬去西園,喫穿照舊。不用擔心流落街頭。」
我面上無波,拳頭卻要攥出血來了,無家可歸?流落街頭?
所以,沈儒世也把我當個乞丐,需要他的施捨!
7
麝悅衝了進來,指着柳柔的鼻子,破口大罵:「呸!一個沒有進門就懷了孩子的騷狐狸,還跑到人家正妻面前,大放厥詞?你爹媽是死了嗎?養出你這麼個不要臉的賤貨!」
「你、你敢罵我?」柳柔似乎沒想到有人會這麼對自己,氣得跳了起來,一把抓住了麝悅的衣領,「我可是穿越來的,宅鬥我都隨意拿捏,撒潑還能怕你不成!」
麝悅被勒得滿臉通紅,我連忙抓住柳柔的手腕:「你放開她!」
「你起開!」柳柔一甩胳膊將我推開。
我撞上桌角,頓時剖腹一樣的疼痛,溫熱的鮮血順着小腿流下,染紅了我的褲腿。
柳柔驚了,她鬆開麝悅,震驚地看着我:「臥槽。玩兒這一套,你陰我啊?」
「大夫!大夫!」麝悅高喊。
在外面待命的大夫急忙進門,柳柔帶來的丫鬟們也傻了,房間裏亂成一團。
「哦!我知道了!你假懷孕想栽贓我!戲挺多!能別演了嗎!」,柳柔雙手環胸翻了個白眼,撇嘴冷笑。
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完了!完了!快去請將軍啊!」大夫嚇蒙了,扯着嗓子呵斥柳柔身後的丫鬟們。
沈儒世聞訊趕來的時候,柳柔地拉着他的袖子,氣呼呼地說我栽贓陷害她。
「你冷靜,莫要動了胎氣!」沈儒世關切地握住她的手。
大夫愣了愣,還是上前對沈儒世稟明情況。
沈儒世緊張地緊握柳柔的手,聽到大夫說我的孩子沒有保住時,他甚至長長地鬆了口氣。
那個孩子沒了,就不能破壞他跟柳柔的感情了,真是太好了。
果然吧,那個不被期待的孩子,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受苦。
「你竟然跟她……你……髒了。」柳柔紅了眼圈。
沈儒世慌忙地拉着她解釋:「我那時候不懂愛,柔兒,是你教會了我什麼是愛,我此生只愛你一個。」
他表情深情且真摯,在剛剛失去了孩子的我的牀前,情意綿綿地跟柳柔兩兩對視,
大夫瞪大了眼睛,半晌搖頭看了我一眼,最後無聲地拂袖而去。
麝悅紅了眼睛悲憤交加,「少爺。少夫人小產了,那也是你的孩子啊。」
沈儒世表情一僵,冷冷地瞪了麝悅一眼。
柳柔一副很懂的模樣,感慨地看着麝悅:「你看開一點吧,他們都要離婚了,孩子沒了不是正好嗎?這是好事啊。」
「你說的是人話嗎?你也有孩子,不怕損了陰德,讓自己的孩子不得好死嗎?」麝悅氣急了,口不擇言道。
我伸着手,想阻止麝悅,可聲音背疼痛撕得粉碎,聽着像滑稽的嘶吼。
「賤婢。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兒嗎?」沈儒世抬手狠狠給了麝悅一個耳光。
麝悅被打的跪坐在地上,不置信地望向沈儒世。
沈儒世也覺得自己下手重了,看着麝悅有一分愧疚,但也只是一閃而過:「你再這般口出惡言,也無甚作用。去看看……她吧。」
她,七年夫妻,最後僅換來他口中的一個「她」。
麝悅沒有看他,她抹了把嘴角的鮮血,默默起身,回到我的牀前。
麝悅是沈儒世從路邊撿回的乞兒,在她心裏,沈儒世亦如陽光般溫暖耀眼。
她把他當成恩人,當成救贖,甚至會這麼不遺餘力地護着我,也有八分是因爲沈儒世。
這一巴掌,讓麝悅也清醒了。
一個變心了的男人,會喪心病狂到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殺,又怎麼會在乎一個自己興起救回來的小乞兒呢?
雖然事情不是按我所想發展,但孩子還是沒了。
柳柔又哭又鬧,也不知是爲逃避罪責,還是她真的認爲是我陷害她。
沈儒世在我跟前把她摟在懷中,好言相勸了半天,才抱起柳柔甜蜜蜜地走了。
麝悅去找了一回沈家二老,兩人避而不見,她也沒再執拗着去替我討回公道。
8
我躺在牀上,疼痛過後,我整個人如同飄浮在半空一樣。
爹、娘、小弟,還有那些個記不清容貌的臉孔,幻燈片一樣閃過。
夜裏沈儒世來了。
可能是身體的緣故,我只覺得他帶來了風,好冷。
他說:「柔兒性格大大咧咧,她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所以呢?柳柔不是有意害我小產,所以我便該大方地原諒,不能有一點怨念?
「你有孕怎麼不和我說?」沈儒世埋怨地問。
他明明不想要那個孩子,卻仍舊想把這個過錯甩給我。
「昨日請的大夫,不是被沈將軍帶走了嗎?」我虛弱,聲音發空,但一字一頓。
他不僅攆走了大夫,還說我牙尖嘴利,不會生病。
沈儒世皺着眉頭,半天勉爲其難地開口:「……這件事是我不對,但那也是因爲你……」
「因我什麼?因我不知進退,不肯自請下堂,搬去西園?」,我說完,氣喘不上,胸口劇烈起伏。
沈儒世被我說得心虛,麝悅正好端着藥推門進來,沈儒世則再次落荒而逃。
第二天,柳柔又來了,麝悅想攔住她,被我阻止了。
柳柔進來,跟我道了歉,還給我送來了一瓶藥。
她說這藥有奇效,我明日就可痊癒,健步如飛。
有些道歉啊,毫無誠意。
她不覺得自己錯,不在乎你是不是疼,她只是想讓自己心安理得,必定她自詡自己是個好人。
我要喝藥,麝月攔住了我,她擔心有詐。
我笑說不會,我小產,那天郎中看到他們在我病牀前勾搭,我若死了,吐沫星子也能淹了沈家。
而且臥牀不起一日,沈儒世休妻便得耽誤一日。
柳柔等得起,她的肚子可等不起,她說過絕不會與別人共侍一夫。
她可以勾搭別人丈夫,未婚先孕,卻極其在意正妻之名,不願兒子做個私生子,她真是好矛盾。
柳柔的藥很有效,第二日我便能下地行走。
公婆這纔來看我,見我康復如此,都鬆了口氣,連連讚歎,柳柔醫術高超。
我的身子痊癒得很好,就像那個失去的孩子,從來就沒存在過。
沈家二老跟我說,他們一直把我當女兒看待,哪怕以後也一樣。
這個哪怕以後指什麼,他們覺得應該與我心照不宣。
他們一唱一和,配合默契,時至今日仍叫我羨慕不已。
七年前我對沈儒世一見傾心,非他不嫁也有部分原因,是聽聞他父母夫妻恩愛再容不下第三人。
我以爲我與沈儒世,會像沈家二老一樣。
沈家二老走後,我說同意自請下堂,讓麝悅將沈儒世請來。
麝悅這次沒有勸我,非常利落地轉身出去了。
我本來擰着一個口氣,想讓沈儒世親口說要休妻,看到麝悅被打,突然就覺得沒有意義了。
當初爲了嫁給沈儒世,我便與曾經斷絕了關係,遠嫁金陵無依無靠。
沈家如果翻臉無情起來,我確實無力抵抗。
我親眼見過無情的男人,會用什麼手段擺脫要拋棄的女人,我對沈儒世沒有任何奢望。
我自己做的選擇,走進了死路,是我活該,可何苦連累麝悅跟我一起承受苦果呢?
9
沈儒世來得很快,眼裏滿是欣喜與雀躍,藏也藏不住。
我說我無錯,所以我不要休書,只要和離書。
他同意了,說孩子的事情,他會放在心裏,記着我的好一輩子。
那個緣淺的孩子,終究還是被迫成了,我在沈儒世心裏增加愧疚分量的一點砝碼。
說到孩子,沈儒世咧了下嘴,想擠出一點點柔情,但好像演技拙劣的小丑,讓我不由嗤笑出聲。
「你……笑什麼?」他瞪大眼睛,退後一步,警惕地看着我。
看來,柳柔的枕頭風吹得不錯,他也信了,我是故意小產,陷害柳柔的。
夫妻七載,他信認識才三個月的人,不信我。
在這之前,我還以爲,就算分開,至少我們曾經美好過。
沒想到在他心裏我竟然是這種,會傷害自己,栽贓陷害別人的卑鄙小人?
七年,終究是我自己癡妄深情的一場夢罷了。
我擺擺手,忍笑:「和離書,將軍趕緊寫吧。」
語氣就像不久前,他心血來潮非要拽着,給我畫眉,我被他纏得沒有辦法時一樣。
沈儒世有些愣神,眼中多種情緒翻湧,但他很快甩開了那些過往的回憶,走到桌案前。
他如果稍稍上心,便早能發現,從他帶回柳柔那天,我再沒有叫過他夫君。
麝悅早已鋪開宣紙,研好了墨汁。
他握住筆的手很好看,這隻手不久前還執着地要爲我畫眉。
現在卻爲護着另一個女人,要我離開。
天下最容易變的,是人心。
和離書的內容他大概早就想好了,提筆揮毫,眨眼便一蹴而就。
我拿來和立書看了下,說再加一條,麝悅歸我。
這是昨晚促膝長談後,我向麝悅再三確認的決定。
跟着我,便從此與沈家一刀兩斷,麝月大丫鬟的待遇,便再沒有了。
我讓麝悅想清楚,她跟着我,怕是要喫苦的。
麝悅的回答很堅定。
當一直追逐的光破滅了,你便再不會對他抱有幻想了。
聽見我要麝悅,沈儒世說,我搬去西園後,還讓麝悅跟我,喫穿用度跟現在一樣。
我不接他的話,重複一遍,讓他白紙黑字地寫在和離書上。
沈儒世一笑,表情輕蔑:「商賈之女果然精於算計。」,然後在河裏書上寫下。
和離書寫完,我倆,簽字畫押。
當年爲了一個身份,我費力很大的力氣才能順利在婚書上留下姓名。
原來和離書比婚書籤起來容易多了。
沈儒世心情舒暢,整個人都鬆弛下來了,他看了眼房間:「西園已經收拾妥了,我叫人幫你搬過去。」
麝悅扶我起身,我們誰也沒有接他的話,兩個人開始收拾起了東西。
我嫁來時的嫁妝已經摺成了銀子,要收拾的東西不多。
沈儒世很高興,他一開心便話多。
「柔兒不是善妒之人,不會苛待你的。你跟她多接觸接觸,就會發現她是個頂有趣的奇女子,說不定你們還會成爲好姐妹……我、我也會經常去西園看你……等柔兒生下孩子,我就跟她提……你我夫妻一場,我總歸放不下你。」
這是,打算等柳柔生下孩子後,跟她提讓我做妾的意思嗎?
好個夫妻一場、總歸放不下啊。
沈儒世自以爲是的深情,估計把他自己狠狠地感動了一把。
我卻覺得,像是聽見稚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胡言亂語般,忍俊不禁。
麝悅把手中物件咣噹一聲摔下,沈儒世這才停住,不悅地看着麝悅。
不等他開口指責麝悅,我便問道:「將軍,西園有桃花嗎?」
他說過,桃花開時他便回來,不知道還記不記得。
不過記不記得都無所謂了。
沈儒世頓了一下,眯起眼睛,露出「不出所料」的輕蔑表情。
彷彿我不是他的妻子,而是個唯利是圖、斤斤計較,算計他的市儈小販兒。
「西園無光,更沒有桃花!」,他冷冷地說着,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我漫不經心地背上麝悅收拾的包裹,看都懶得看他一眼:「謝沈將軍七年好夢,小女子便不在府上叨擾了。」
10
「你要走?」我只走到門邊,便被沈儒世拽住了胳膊。
「當然。」我回答,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你家遠在東都,你還有什麼地方可去?」
「這便不牢沈將軍費心了。」我笑。
「我說了沒想過趕你走!只是我與柔兒成親,你還住在東園不方便,才讓你搬去西園。你就算搬去西園,喫穿用度也會和現在一樣!你是信不過我?覺得我是個薄情寡義的人?」
你不是,你會爲了一個認識三月的女子,拋棄七年夫妻感情?
你不是,你會對那個逝去的孩子沒有半點心疼,還覺得慶幸?
一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你拆穿,他只會惱羞成怒。
「我不是說了,沈將軍是重情重義好男兒!只是你我既然已經和離,便再無瓜葛,我斷沒有留在沈家的道理。」
「再無瓜葛?」沈儒世瞪大眼睛,竟然有一絲慌亂,「你說跟我再無瓜葛?」
沈儒世天生的桃花眼,就算生氣時,也總給人一種含情的錯覺,每每對視我都會沉溺在他眼中。
只不過我愛了七年的這雙眼睛,現在只讓人覺得空有皮相的美,細品下去乏味至極。
我直視着他,無悲無喜地說:「是。」
他猛地鬆開了我的胳膊,像是被我冰了一下一樣。
走到前廳,遇上了沈家二老,柳柔正陪着他們說話,也不知道說了什麼,他們的笑聲老遠便讓人聽見了。
柳柔身邊的四個丫鬟,見到我們,立刻進入警戒狀態,從四面把柳柔圍在其中。
「這是、這是怎麼……依依你竟真要走嗎?」沈老爺看我揹着包裹問道。
「依依,娘說過,就算你們和離,娘也會把你當成親生女兒一般的啊。」沈夫人已經開始抹淚了。
這副模樣,好像爲了趕我走,算計了一夜的人不是他們了。
「這些年多謝沈老爺、沈夫人的照拂。願沈老爺、沈夫人福壽綿長。」我客客氣氣地行禮,疏離又周到地讓他們說不出其他。
我與麝悅一步一步走向沈家的大門。
從知道柳柔進門的驚怒,到被否認七年的悲傷,再到接受和離的平靜,所有的情緒已經在這兩天內消化殆盡。
每邁出一步,都讓我壓抑的胸口,輕鬆一分。
沈儒世又追過來了,他囁嚅了一下,才恢復正常:「你有地方落腳嗎?……你的嫁妝,按理要給你送去的。」
「不牢沈將軍費心了。嫁妝我已經全部折成了銀子。」我真誠地向他道謝。
「什麼時候?你什麼時候把嫁妝折成了銀子!」他瞪着我。
「你帶答應柳柔留宿的那天。其實如果你當天就提和離,也就沒有後面這些麻煩事了。」
「你!你竟然一開始就想跟我和離!」沈儒世眼圈泛紅,好像我纔是那個撒謊的負心人,真讓人覺得好笑啊。
「我與柳姑娘永遠也做不了好姐妹,不過有一點我們很像的。」,我看着沈家大門外說,「那就是我也不會與他人共侍一夫。」
沈儒世瞠目結舌地看着我,他應該從未想過,我會這麼決絕,毫不留戀。
其實我性格一向如此,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兒時爹總說我這性格不好,過剛易折,早晚喫虧撞得頭破血流。
但讓我委曲求全、虛與委蛇地活着,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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