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友軟體上的男人-6【大體老師】

『妳在洗澡?』聽到水聲，男人語氣略帶訝異。
「是泡澡」靠在浴缸裡懶懶的糾正。

疫情隔離的第4天，不能關上的窗遇上寒流，只帶夏裝的我躲進隔離旅館的浴缸，從熱水裡汲取一點溫度。

另一頭傳來細細的切菜聲，「你是廚師?」
『差不多，都是拿刀的，只是我拿的是手術刀』Hugo繼續著手上的頻率。

『怎麼現在在泡澡?』
「我BK、幻肢痛。」
『我聽得懂喔，我是骨科專門。』唰~鍋具裝水的聲音。

『很酷耶! 我都沒遇到像妳這樣的患者耶。我們都切一切大概一個禮拜就轉給復健科了，沒有病人分享過後面的情況耶~我可以問妳幾個問題嗎?』

『妳幻肢痛多久了? 義肢的功能性…..? 復健後步態調整….?』

別人玩交友軟體是安安幾歲、住哪約嗎，Hugo卻硬是跟我開了場學術研討會。

*
五花肉下鍋蓋上鍋蓋，等待餘溫把蛋白質蒸熟的期間，他終於問完他所有的問題。
換Hugo跟我交換一個故事。

醫大生必經的大體課，Hugo的組別分配到的是一個口腔癌逝世的60歲大叔。
在大體老師解剖前，學校會按分組安排學生跟大體老師的遺眷見面。

『那場飯吃的很溫馨，飯桌上大叔的太太、兩個兒子都出席了。』
『阿姨跟大哥們說著大叔生前的趣事，有哭、有笑，那是我吃過最有”人味”的飯。』

『第一次看到死人的時候很挫，更不用說還要我們這些菜比八從頭親手清洗屍體。』
Hugo在等待的空擋切著蔥末，調著酸菜白肉鍋的沾醬。

『但經過那天，我們感覺都變了。不是在清理一具死很久、泡福馬林泡到都變質的屍體，也不是在切割沒有生命的肉塊。』
『我們是在為一位認識的長輩洗澡，我們刀下的肉體不管還有沒有生命，都必須尊重和被認真的對待，因為它們都是某個人的摯愛。』

電話裡傳來瓷器碰撞的聲音還有另一個手機鈴響。『….我10分鐘後到，先插管。』

『抱歉，我要先上刀了，很高興認識妳。』
「晚餐呢?」我看著旅館的時鐘，9點20分。
『回來再吃了，住院醫生的日常。』

*
去年4月的舊文，拿出來編輯。

Covid-19的疫情，近日又起了第4波。
很多人在這場凜冬般漫長的疫時光裡，失去某些對你來說意義至深的人、錯過某些對你來說僅有一次的事。

生命無時無刻的回馬槍，都在提醒著我們每一刻都要【道歉、道謝、道愛】。
一個轉身或是一個閉眼，或許就是想不到的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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