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的際遇

一口氣看完林靖傑導演的紀錄片《大俠胡金銓》，真的感慨萬千。電影全長約220分鐘，公映時分成兩部，分別名為《先知曾經來過》和《斷腸人在天涯》，由於我看過胡導演的主要作品，所以對於這部紀錄片有遇見知音人一般的好感。

胡導演已經過世多年，沒有可能請他現身說法，製作團隊請來數十位他的好友、親人、弟子進行訪談，從不同的角度分享這位電影大師的待人接物與工作態度。《先知曾經來過》集中討論他的藝術追求與卓越成就，既有當年的女主角鄭佩佩、徐楓分享拍片過程，又請來演蕭少鎡與顧省齋的石雋重回拍攝現場，垂垂老矣的銀幕大俠來到《龍門客棧》的石灘、《俠女》的竹林，細說經典誕生的過程，相信喜歡這些電影的觀眾都會肅然起敬。

我猜想電影分成兩部的原因是想突出胡金銓後期的際遇跟當紅時的落差，《斷腸人在天涯》由眾人敘述他在大時代之下飄泊無根的人生，武俠電影熱潮過後，導演嘗試轉型，《山中傳奇》與《空山靈雨》傾力拍攝但觀眾的要求已經轉變，兩片的票房都不理想。後來很崇拜他的徐克請他改編《笑傲江湖》，又因工作方式不符合港產片當時的急速節奏而被中途換將，只屬掛名執導，該片實際上由其他導演聯手完成，一代名導陷入這樣的困境，毫無疑問就是“虎落平陽”的慘況。影片也詳盡披露他後期的生活拮据和籌措拍片資金所面臨的困難，盡顯商業制度的殘酷現實。相比於第一部一眾名導演、影評人對大師成就的讚頌，其實第二部強調盛極而衰、英雄落魄，更令人惋惜的是導演最後壯志未酬，儘管事隔多年，他身邊的友伴憶述其結局依然激動落淚，我也感受到當中的悲哀與震撼。

兩部紀錄片表面是拍大導演承先啟後的貢獻，但反映的更是人生起落、命運無常。因為一直喜歡胡導演的作品，我對這片中所呈現出來的大量讚頌都不會感到意外，同時覺得以他當之無愧。但對於不熟悉或者不喜歡胡金銓電影的觀眾，也許會嫌這紀錄片拍得太長、觀點太單一，甚至有刻意“造神”的意味。不過作為影迷，我看完《斷腸人在天涯》也有很多難以言說的感悟，這位大師最終既無法“笑傲江湖”，也只能留下“華工血淚史”的遺憾，人生有時就是這樣，即使曾登峰造極、稱王稱霸，往後卻未必可以事事順利，一切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