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支舞

好一段日子不曾搭捷運回家，晚上六點多的松山新店線，擠滿了下班的人潮，還有揹著書包的學生們，沒有假日那種外來觀光客的喧囂，多的是口罩沒有遮擋的疲憊眼神，坐在位置上，不斷滑著手機的低頭族，早已是種常態文化。但是某位小姐一走進來之後，空氣中的味道，彷彿開始有了改變...。

她穿著米色洋裝，沒有披肩，或許塞在那側背包裡吧，半開放的領口，露出了白皙的後頸，她戴著一條銀項鍊，由於綁著馬尾，可以從她身後明顯看到頸鍊因為汗濕留下些微的疹子，或許過幾分鐘，在車廂空調的吹拂之下，就會消退了。

她在我前面，背對著我，我無意窺探他人的手機內容，然而那陣從女子後頸發出的汗香，好像回到了那個七月，炎熱的夏天。

十八歲那年，大學聯考剛結束，成績單已寄出，接下來要做的，就是選填志願以及繳回志願卡，許多補習班打著免費做落點預測的廣告，好招攬重考生，也有的廠商為了抓住商機，臨時租展場，舉辦大學博覽會，順便銷售他們的產品，一些北部大學，紛紛利用這個機會擺攤，招攬新生，希望應屆生可以優先考慮他們的學校。

當時我總算擺脫了沒日沒夜的補習日子，一大早閒閒沒事翻看家裡的報紙，在那許多花花綠綠的小廣告之中，看到一則"無敵電子辭典"在大亞百貨舉辦的大學博覽會，而且，還有新生舞會呢!!

好啊，就去看看吧，對於有興趣的事情，我一向是單槍匹馬上陣，沒找同學一起去，時間是上午十點開始，坐公車去，只要20分鐘左右就能到。

到了會場一看，我感覺有些失望，這不就是臨時租來的教室嗎?? 廠商站在講台上，振振有詞的推銷他們的產品有多好，兩旁大約有幾張摺疊桌，有幾所大學在擺資料招生，後方有幾排鐵椅子，上面坐了好多看起來跟我是同屆的應屆生，嘻嘻哈哈在聊著天，因為我已有了理想中的學校，所以就沒去逛那些攤位，隨便找張椅子坐下來，好不容易等廠商介紹完產品，接下來就是自由活動時間，看著那些擺攤的大學生在做推廣介紹，好新鮮啊，我將來升大二或大三，也會跟他們一樣嗎。

正當我想要回家時，主持人把燈關暗，兩側的窗簾也都拉起來，現場放起音樂，還好他們有請專業的音響工程師，感覺滿像回事，主持人說歡迎各位同學來訪，舞會活動正式開始囉!!

這時會場中央被清空，電子舞曲隨著燈光球的閃爍，開始響起，好多人衝進中央，開始扭臀擺腰，我雖然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場合，只不過這時候沒什麼心情去跳，因為我本來就不大會跳舞嘛，學校又不教，我只會考試而已，跳舞好像是女生喜歡做的事，我看到舞池裡面跳的，也大多是女生。

一連放了幾首快歌，突然來了一首慢的，那是大人小孩雙拍檔的the end of the road，前奏很明顯，聽幾個小節就能猜到，舞池裡的學生們，一聽是慢歌，紛紛開始鳥獸散，往旁邊休息去了，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從座位站起來，朝不遠處一對也坐了很久的女生邀舞，其實，我根本沒在觀察位置上坐的人是誰，只覺得這對女生，應該是同班同學，因為我從右手邊走過去，就順勢邀請了坐在右邊的那位女生，我的台詞很簡單，就是說，請問要一起跳舞嗎?? 那位女生笑了笑說，好啊!! 她旁邊的同學看起來似乎有些羨慕。

我很慶幸人生的第一次邀舞沒有被拒絕，這女生穿著米色半身裙，普通涼鞋，當她握著我的手站起來時，我著實有點嚇一跳，她個子不矮，大約有165公分，當我們走進舞池中的時候，裡面已經有幾對舞者在共舞，就跟你能想像的場景一樣，輕舞飛揚，耳鬢廝磨，雖然這個臨時舞廳很簡陋，燈光也很簡陋，但音響還可以，第一次跟異性這樣近距離肢體接觸，還是讓我緊張的要命啊，攬著她的腰肢，能感覺到一股柔軟的彈性，她的側頸與耳朵就近在眼前，可是她似乎並不太緊張...

我能從她耳後聞到一股淺淺的汗香，為了化解尷尬，我低聲問她念哪一所高中呢? 她回答得很乾脆說，我念內湖啊，你呢?? 我說：我念延平...，這時我才發現自己有多詞窮，只想到邀舞，後面的事情一概沒想到，我們後來都默默無語，但我能瞥見她淺淺的微笑，似乎很陶醉於此刻，只有我笨拙的舞步，僵硬的跟著音樂移動著，感覺很奇妙，明明不想讓音樂停下，又擔心自己笨拙的步伐，影響到人家興致，也許那不叫做跳舞，我只是腳步跟著音樂亂踩一通，我甚至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卻又不願意鬆開對方的手，我能透過她的後背，感覺到她腰肢的溫暖，她的左手搭在我的右肩上，或許，這就是共舞迷人的地方??當舞池裡面只有幾對舞者共舞時，你們可能就是旁人欣賞的焦點。

再浪漫的音樂，總有結束的那一刻，當我牽著她的手送她回座位時，我才趁機看清她的臉，相當秀氣的女生啊，她既然念內湖，成績應該也不錯吧，我再次看到了她同學那羨慕的眼神，我沒有多說幾句，只覺得我剛才跳的爛透了， 是對方不介意，我跟她們揮揮手，這時快歌又再響起，一群學生重新衝回了舞池當中，開始扭臀擺腰，只見到那女生與她同學，在座位上開心的繼續聊著天。我選擇了安靜離開，因為我覺得，我沒有第二次再約人家的勇氣，我跳得太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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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運的提示鈴聲在耳邊響起，眼前的上班女子，不知何時已下了車，留下的汗香，雖然與當年的那個女生不太相同，卻勾起了那個夏天的浪漫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