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人 第四章 豬八戒

「…蕾姊昨天來找過我了。」

開口說話的同時，我慢慢地爬上了小芷的床，先是好整以暇的調整姿勢，讓自己躺的更舒服些，然後在小芷驚奇的目光下，理所當然地搶走了她的水藍枕頭和半條棉被。

我想這教先聲奪人，能夠讓自個在氣勢上強上幾分。

小芷穿著睡衣抱膝坐在床上，空間只剩下小小一塊。她眨了眨眼，似乎沒感受到氣場有所變化。這樣的情勢演進令我驟然感受到一股挫折，氣勢一瀉千里。

小芷望著我那滿是挫敗的臉孔，想了想，問：「喝咖啡？」

我沒出聲，默默地點了點頭。

小芷眼皮跳了一下，說：「這次喝多少？」

我說：「二百二十。」

小芷聽到回答的瞬間，眉頭立時皺了起來，表情非常肉疼，就像是小拇指踢到櫃子那樣，也像是我昨天看到價目表那樣。我想這是自我進門以來，小芷氣勢最弱的一刻。

小芷轉身從床頭取下了一只陶瓷小豬，然後從豬肚子數出二百二十元遞給我。我順手收下，卻又覺得茫然，問：「為什麼？」

小芷說：「不知道為什麼還拿？」

我有些茫然，說：「妳給，我當然收著。」

小芷玩著小豬，不再看我，臉上有了些笑意。她說：「這次是我的錯，是我自己問了很蠢的問題。」

我點了點頭，說：「我也是這麼想的。」

小芷仍是玩著小豬。手指發白，有些用力，臉上笑意沒了。

她說：「把錢還我。」

我把錢還給了小芷。小芷一枚一枚地重新把銅板塞回小豬肚子。我默默地看著小芷的動作，覺得這是我自進門以來，自個氣勢最弱的一刻。 

我在一旁偷偷窺著小芷的臉色，鼓著勇氣，說：「為什麼問那問題？」

小芷說：「我總會告訴你，可不是現在，也可能不是最近。」

我說：「我不是很明白。」

小芷輕聲說：「不說是因為兩點。第一，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第二，我現在還在生氣。」

我說：「第二點成立，可第一點有些問題。只要妳肯說，我怎麼會不明白。」

小芷聲音更輕，有些像自言自語。她說：「『明白』這事兒，與我說不說無關。你會開口問，就代表說了你也不明白…」

我說：「蛤？」

突然覺得自己像是上了佛光山在聽大師解經。

我想，那一聲「蛤？」實在「蛤」的太疑問，太天馬行空，太橫空出世了。小芷側頭看我，噗哧一笑，心情明顯好轉很多。她說：「算了，其實我本就明白。同一件事兒，我用心，你用腦，所以很多事你可以理解，但卻不會明白。」

我沒答腔，皺眉想著小芷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是說我沒心肝？還是她沒大腦？ 我想著想著，小芷突然湊上跟前，拉了拉我的手。

小芷說：「你知道嗎？小豬這麼多年來已經累積到七隻了。」

我說：「廢話，每次進妳房間都看的見。妳也不曉得這讓我有多鬱悶。」

小芷玩著我的手，輕輕說：「…就是這七隻了。以後你想賭，我也不陪你賭啦。」

我想，每次都是被小芷逼著賭、逼著輸，我哪裡會想賭？ 想是這麼想，但還是覺得很驚奇，問：「為什麼以後不賭？」

小芷笑咪咪的望著我，看起來很有些狡詐，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她說：「你知道嗎？我最近學會用粗口罵人了。」

我一愣，說：「妳別鬧，妳只會生悶氣，扔東西。哪會罵什麼人？」

小芷有些得意，說：「就是會了。」

我說：「那妳罵誰？」

小芷更是得意，說：「就是罵你。」

我有些無言，看著小芷，說：「能不能罵上二句讓我聽聽？」

小芷搖搖頭，很是遺憾：「可能不行，我只會一句。」

我說：「一句便一句。」

小芷側頭想了想，緩緩伸出手來，先是指著床上那隻小豬，笑盈盈說：「豬一戒…」然後轉身望著床頭，繼續數了下去：「豬二戒…豬三戒……」小芷數的很慢很慢，隨著隻數漸漸增加，小芷的神情越來越開心，越來越開心，就連眸光都映著笑意。

最後，小芷指到了我。聲音帶著清甜，她說：「…豬八戒。」

我呆呆地看著小芷，發現自個心底像有什麼東西化了開來。

我不很明白自個愛情的發生為什麼會被搞的有些像開悟。但在很短暫的時間裡，我確實捕捉到了愛情，也明白了小芷。不再只是明白小芷為什麼哭、為什麼笑，而是明白小芷為什麼沉默、為什麼生氣。

小芷說的對，能明白的話就會明白，問了就代表不會明白。

我把小芷此刻的模樣珍藏在心底。然後，心中浮現二個念頭。

我想讓小芷就這樣罵上我一輩子。

然後，一生都不讓小芷知道我愛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