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具其形、沒有內核的《奇巧計程車》——淺談什麼是不好的老套】

※以下涉及劇情討論，會有大量劇透，請斟酌觀看
(原文寫於2021/08/06)

●前言

《奇巧計程車》正好是我第二不喜歡的那種作品。

正如標題所說，這部作品對我來說，徒具其形，沒有內核。但因為選對了容易勾起觀眾興趣的類型，加上劇情走向的關係，很多問題一開始會看不出來，或是被暫時放過，期待著之後的解釋。

可是稍微往下看就會發現，劇情本身有太多太多漏洞。

只是剛好本身的情節跟設定夠老套(並不是說老套不好喔，做得好的話還是會很精彩)，觀眾要看懂，並不困難。但那是因為觀眾本身對類型足夠熟悉，或是要說看得出某個橋段的意圖是什麼。
所以就算動畫本身漏掉了什麼沒有做出來，觀眾自己也會把那個部分給補起來。

又因為有很迷人的角色外型設定(這裡沒有任何反諷的意思，是真的很迷人)，所以觀眾的代入感，或是說寬容度會比較高。

所以就我的理解，這部作品有很多，帶給人的感受或是感動，都不是作品本身所做出來的，而是必須歸功於觀眾對類型本身的熟悉以及理解能力。

至於這部作品本身，實際上在很多很多的情節安排上都是，毫無前置、邏輯不通，而且一廂情願的。

接下來便以其中，「田中撿到槍，找小戶川尋仇」這個重大的劇情線，來做舉例說明。
就從，小戶川剛好載到偶像經紀人山本，的這裡開始說起。


●毫無前置的情節安排

在偶像經紀人山本恰好搭上主角小戶川的計程車，去接三矢(和田垣)的那裡，有以下這樣的情節：

小戶川載著山本抵達山本的指定地點，等著三矢(和田垣)上車。
這時三矢(和田垣)在附近另外一台車的車窗邊，從不知道誰的手(實際上就是想找小戶川尋仇的田中)，接過了一支手機。待三矢(和田垣)坐到小戶川車上，便藉機把那隻手機偷偷塞到了車子坐墊的縫隙。

這個在動畫中看來有些懸疑刺激的情節安排，就是「毫無前置」的一個好例子。

這裡的前置並不是說，在動畫演出到這裡之前，需要先把田中跟三矢(和田垣)的關係先講出來，要先說明他們是怎麼搭上線的。

而是在實際的時間軸上，這兩人在這個事件發生之前，勢必會有些連結或是互動。
但在這部動畫中，從頭到尾，除了當下這個橋段以外，田中跟三矢(和田垣)就再也沒有任何接觸跟互動，連可能性都沒有。
自然也沒有辦法說明，為什麼三矢(和田垣)會接受田中的拜託，做一件超級有風險的事情。

導致這個可以說是，推動了整個後續劇情的重要開端，變得毫無說服力。

連帶在這個橋段演出的當下，所帶來的懸疑刺激，到後來也只變得像是在故弄玄虛。


●邏輯不通的角色行為

後來在三矢(和田垣)偷偷塞在小戶川的車子座墊裡的手機的幫助下，田中順利地跟到了小戶川家。

這裡第一個邏輯不通的地方在，田中抵達小戶川家時，明明就是一個很好的下手機會，但田中卻沒有下手。

後續的動畫裡不僅沒有試著解釋，田中在小戶川家門口當時沒有下手的考量是什麼(所以這也可以說是一個毫無前置的例子)，甚至還讓田中對小戶川家開槍留下彈孔，以及在飛車追逐時田中對小戶川開了好幾槍。
就我自己的理解，這在在表示田中並不是，沒有想對小戶川開槍的意圖(先不去管是不是要置小戶川於死地)。田中是有明顯的意圖，並且是具有某種衝動的。

所以一往回推，田中第一次抵達小戶川家門口的那個當下，卻沒有採取什麼行動，等於是否定了這個角色本身的動機，在角色自己的邏輯裡是根本說不通的。

而這麼安排的原因，看到後來很快就會發現，是為了要讓田中在酒店裡開槍，引起大騷動。

可是，酒店裡開槍，正是第二個邏輯不通的地方。

因為引起騷動之後，在一大群人逃竄時，田中根本沒有辦法找到小戶川在哪裡(動畫中的表現也的確是如此)。
要說田中的目的就是要小戶川逃走，要小戶川落單，因為後續的劇情發現田中還在小戶川的計程車裡放了定位追蹤器的話，那反而不能解釋，為什麼田中在之前跟到小戶川家裡，沒有直接破門尋仇。

因為當下田中已經知道小戶川住在哪裡了，明明只要一直守在小戶川家，就一定會遇到。

要說是因為田中不知道小戶川獨居，怕被其他可能存在的小戶川家人發現，那也不對。

因為田中已經不惜引起更大的騷動，在酒店裡開槍了。

就算第一次抵達小戶川家門口時，為了避免被載著自己的計程車司機發現自己的意圖，田中依然可以守在小戶川家附近，等待時機。

所以這個「在酒店開槍」的安排，對我來說，怎麼看都是為了要製造騷動，為了要拉大格局。

這兩個毫無邏輯的事情會發生，完完全全是編劇為了推動劇情，的一廂情願。


●一廂情願的劇情推動

還不只是，上面說到「讓田中在酒店裡開槍」，這個安排完完全全就是一廂情願。

後來，陰溝看到了田中在酒店裡開槍的畫面，馬上一口咬定田中手上的槍就是自己的。
以及，陰溝接下來還超篤定，只要裝扮成田中戴著面具，就可以把田中引出來。

但陰溝的這兩個結論，完全沒有任何的理解過程，或是理由，直接就跳到了結論。
而觀眾這方也沒有辦法在整部動畫演到這個情節時，獲得足夠的資訊，得到跟陰溝相同的結論。

如果說，前面田中拿手機給三矢(和田垣)的缺乏前置，是因為編劇為了要製造懸疑性，把某些來龍去脈給藏了起來(先不討論這麼做所造成的後果)。

但之後陸續提及的，「田中不破門尋仇」、「田中在酒店裡開槍」、「陰溝認出田中手上的槍是自己的」、「陰溝判斷只要喬裝成田中的模樣就可以引田中出來」這四個安排，並沒有任何需要製造懸疑性的狀況，沒有任何這麼做的必要。

除了「編劇為了推動劇情而如此安排」以外，實在想不到有任何其他的可能性。


●非常糟糕的觀看體驗

在這麼重大的劇情線裡，就出現了上面所提到的那些問題。
再加上其他沒有提到，談起來很麻煩的各種狀況，讓我對這部動畫的體驗，以及評價，全部都非常非常糟糕。

為了編劇這樣的一廂情願，角色完完全全拖了離本身的動機還有理解，也沒有在動畫之中提供足夠的資訊去支持這些事情的發展。

可是很有意思的是，這麼一廂情願，並不是為了要做什麼嶄新開創的事情。而是為了讓劇情，符合某種理當的，或是要說，老套的發展。


●不好的老套

所以雖然編劇本身的能力不足，無法把事情說通，但目前為止所提到的所有問題，以及其他沒提到的，對觀眾來說都是，老套而且好預測的。

所以這部動畫才會被看懂。

再舉一個例子。

小戶川載著山本，被山本設局，開車到四下無人的地方。
山本正要對小戶川不利，白川突然出現營救。

這兩句話，正好是兩個老套而且好理解的發展。
但實際上這兩個情節安排，不僅讓角色完完全全拖了離本身的動機還有理解——因為小戶川本身對很多事情是有些警覺的，這時候山本叫他開車去一個四下無人的地方卻一點戒心都沒有，以及白川根本沒有理由出現在那個地方——也沒有在動畫之中提供足夠的資訊去支持這些事情的發展。

再一個例子。

白川有一次對小戶川說，自己慢慢對小戶川有了感覺。

這樣的一句話，完完全全就是白川這樣定位的角色，會在某個情節點說出的對白。

但在動畫到那個情節點之前，完全沒有做出白川跟小戶川有怎樣的互動，可以讓白川「慢慢對小戶川有了感覺」。因為在第一次白川坐上小戶川的車，之後就是白川傳訊息跟小戶川說，在公園等他。
公園等小戶川的這一段動畫演出，很明顯白川已經對小戶川有了某些依賴，而這麼做的原因是因為之後沒有時間去鋪陳他們倆的互動以及情感加溫。

所以這其實一點都不慢慢。

而這就是我認為不好的老套。

整部動畫的成立，幾乎都是建立在觀眾對於這個類型的熟悉，對於老套情節的可預測性。
是建立在這部動畫之前的其他相同類型作品的成立。

單就這部動畫本身來說，大多數是不成立的。

很明顯編劇只是借了這個類型作品的殼。卻沒有做出這部動畫所需要的，嚴謹的前因後果。


●在類型的殼之外——失敗的世界觀塑造

不過這部動畫，除了借用既有的類型，還有放進一個算是在這類型裡不怎麼常見的元素。

也就是小戶川的視覺失調。
因為這個視覺失調的關係，小戶川才會被迫捲入整起事件，也才能讓這整部動畫成立，也才有最後一集的那個大爆點。
這部動畫好幾次刻意避開、不去確認，就是為了在最後一集把這個爆點一次炸開來。

但很可惜的是，就連這點也是不成立的。
反而是更加邏輯不通而且一廂情願的。

原因需要慢慢解釋，請讓我一步一步來。

首先，整部動畫的人物都是以動物的型態出現，是因為小戶川會把人看成動物。
可是在其他小戶川不在場的情節裡，人類仍是以動物的外貌出現。這與視覺失調這個設定是互相矛盾的。

但就先當作，為了要維持整個世界觀，所以整部動畫裡所有人事物的呈現，都是以小戶川的雙眼看出去的景象。

那麼再來，一是田中小時候養過鳥，還玩一個動物相關的手遊；二是剛力在追尋小戶川的過去時，有看到一隻狗。

所以這個世界觀，或是要說小戶川雙眼所看出去的景象裡，是有分出，人形動物，跟真正的動物的。

所以，小戶川把一隻貓，當成是貓外型的人類，是完完全全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就算我們不去談，一隻真正的貓，是如何搭上車，是如何躲進了小戶川家裡的壁櫥，過程中還一直讓小戶川誤以為是實際的人類。
這個爆點的安排，仍是有上面描述的那樣，本質上的矛盾存在。


●徒具其形沒有內核

但同樣很有意思的是，這個爆點一樣因為本身的老套，而被觀眾看懂了。

「認知上有某種瑕疵或是不足」導致「誤讀了某些資訊」，這樣的敘述型詭計的安排，並非少見。
當這部動畫將此作為爆點，觀眾很快就可以理解到，這個爆點背後的意義，以及這麼安排的意圖，進而感受到震撼。

所以這整部動畫，無論是在情節本身的安排上，還是在最核心的伏筆、轉折的安排上，都只是搬用了那些，可以讓觀眾簡單進入狀況的，常見的老套，的外殼而已。

實際上本身是漏洞百出的。

所以才會在一開始講到這部動畫，徒具其形、沒有內核。

而且是近期我所看過的動畫中，不好的老套的最佳範本。


●結語

所以為什麼我會說，《奇巧計程車》正好是我第二不喜歡的那種作品呢？

因為這樣的作品會有門檻。

一些人會因為自己對類型的熟悉，進而可以看懂。
但其他可能對類型沒有那麼熟悉的人，或是等著作品本身提供足夠的資訊來說服自己的人，卻沒有辦法得到跟那些看得懂的人，同等的感受或是說感動。

就很容易被說是，感受性不好。

同時要是有人說這部動畫不好看，看不懂，又會變得像是在挑戰在質疑那些看得懂的人，他們的感受或是感動。

進而可能引起雙方的爭執。

雖然實際上是這部動畫本身的問題所導致，但到後來卻可能延伸成兩類不同的觀眾互相否定對方的理解以及感受。

以觀眾(接收者)的角度，我很不喜歡這種，會讓爭執導向這個方向的作品。

以創作者的角度，我會擔心有些其他創作者，尤其剛開始從事創作的，被這樣的作品給觸動到了，也許試著仿作試著學習，卻因為這樣的作品只徒具其型，在其影響之下慢慢走偏。


●後話

在整理這篇的過程中，為了確認自己是不是誤讀、漏讀了什麼，上網查了些資料。發現有人提到，三矢(和田垣)從田中手裡接過手機的那段，在外傳漫畫裡有做解釋。

這樣的做法對我自己來說，是完全不行的。

因為要怎麼額外解釋，出外傳出前傳等等，都是有機會說得通的。可是沒有在一個故事裡把故事本身所需要的來龍去脈都好好說清楚，沒有提供足夠的資訊給觀眾，對我來說，就是明顯的操作失誤。
甚至可以說是便宜行事。

舉兩個例子來比較好了。

像是劇場版《閃光的哈薩威》，以及Fate劇場版《Heaven's Feel》。
這兩部都有很明顯的，故事本身很多該說明卻沒有好好說明的部分，導致對這兩部作品系列沒有一些認知的話，很容易會看不懂。

但至少是因為，這兩部劇場版是有原作的，是把本身很龐大的故事，試著濃縮成幾個小時的內容。

改編的時候肯定會有所取捨，本身也會預期來看的觀眾對原作已經有些認知，所以選擇不去解釋某些事情。
所以最後所呈現出來的內容，雖然我不一定可以認同，但多少可以理解背後的難處。

可是《奇巧計程車》不是這樣。

這部動畫本身就已經是「原作」了。要呈現出怎樣錯綜複雜的故事情節以及人物關係，我會說是這部動畫的責任。

而且就像前面一點說到的，「沒有在一個故事裡把故事本身所需要的來龍去脈都好好說清楚」，就只是明顯的操作失誤。
《閃光的哈薩威》是、《Heaven's Feel》是(雖然這部滿努力的)，《奇巧計程車》當然也是。

而且綜合上面所提到的那些問題點，我會判斷這種不做解釋的做法，是編劇本身的習慣。


至於我第一不喜歡的那種作品，當然就是「抄襲的作品」。

理由跟第二不喜歡的一樣。

不知道的人，會被觸動，會在心裡產生份量十足的感動以及好感甚至熱愛。但在知道的人去指出實際上是抄襲的時候，多少會變得像是，在否定那些不知道的人的感受。

於是不知道的人捍衛自己感受的同時，便會不自覺地捍衛起那部抄襲而來的作品，甚至捍衛起作者的行為本身。
最後爭的也不是抄不抄襲了，而是支持方與反對方在人格上道德上的各種瑕疵。最後也很常不了了之，作者與作品都安全下莊，支持的繼續支持，反對的繼續反對。

像是何敬堯之前抄襲宮部美幸，現在也完全沒事。
真的是一想到就覺得噁心。


(附圖來源：官方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