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與朽，與敘事的幽靈〉：偶爾，他不在

　　『親愛的，我將高飛遠走，遠離你、你的人群與你的苦悶。你說活著就是活著；而我說，活著是甜美虛幻的死亡。為了活著，也為了死亡，我要離開你。我在離開你。我離開你了嗎？』

（Photo by Joseph L. Etchingham on StockSnap）

　　「怎麼樣？」落葉闔上那本第一頁終於不再空白的「幽靈」，剛朗誦完一段不知道是誰寫上去的文字，「這個幽靈不會又是穗吧？」

　　落葉習慣稱呼那被置於角落、架上空無一書的書架為幽靈，那唯一一本被放置在那裡的精裝筆記本自然也是幽靈，而在書上隨意寫下文字的人理所當然也是幽靈了。所以這些文字都是幽靈的故事，不是落葉的某個人是這麼跟朽說的，而朽當時只是啜了口咖啡沒有回應。

　　朽手邊難得沒有書，只是拖著腮，雙眼望著窗外的柏油路面，看著雨水在地面圈出漣漪。他不是很在意誰在書上寫什麼，今天的咖啡味道喝起來不一樣，也不習慣，以至於他不太能專心讀書。小木桌對面座位的主人今天不在店裡，而是由另一個他不太喜歡的人佔據著。

　　「人真的是群居的動物嗎？」落葉沒有察覺到朽的厭煩，「我一直覺得人獨居也是可以活得很好。」

　　「某種程度來說，是吧。」朽嘆了口氣。

　　「為什麼？」

　　「因為人傾向將一個念頭簡化到剩下表象。」

　　「什麼意思？」落葉歪了歪頭，有些困惑。

　　朽不由得想，若是穗問起，那就是笑著讓朽來說出他早就知道的答案。「認為人類群居為生的人多半是無法獨居的人，只要獨居就做不了任何事，寂寞到活不下去，為了生存，就會開始說服自己甚至其他人：人是群居動物。」朽啜了口不很順口的咖啡，皺了皺眉，「而人普遍是比兔子還要怕寂寞的生物。」

　　「所以就算是朽，也是怕寂寞的吧？我知道喔，這是封遺書。」落葉的眼神意味深長，那雙可以說與穗如出一轍的水色大眼像是要擠出淚水一般閃爍。「可是，你若陷得太深，蒼華是真的會毀了你喔。」

　　「囉嗦。」在筆記上寫下第二篇文字的第二個幽靈冷冷丟下一句話，便拿著剩餘的咖啡潛入廚房。這就是他討厭落葉的原因：他總能看穿朽的苦處，卻又不像穗那樣會留餘地，總要不留情面戳破。

　　但落葉說的也沒錯。

　　他在離開穗嗎？他離開穗了嗎？

　　……為什麼他總無法離開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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