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擔憂

　　翌日，莫傀安向好友道別，與師妹離開沙岩城再度踏上旅程。

　　天送飛塵，煌煌沙道，風卷如龍，無盡黃海。

　　這次的路途，風險、沙暴、猛獸不斷，從一片沙漠橫渡到另一片沙漠，除非是有所準備的識途老馬，不然這是一種找死行為。

　　幸運的是，在某一次的風暴過後，兩人巧遇一家行走商團，對方正好也要前往天水城，雖然商隊主人對於西南地區的葬陰門不太有印象，但還是很歡迎的讓他們加入。

　　也得虧如此，行程才能縮短為十天左右，不然他們就必須繞回吞骨沙漠外的主要行道，再多花上約倍數時間才能抵達天水城。

　　隨著時間過去，漸漸脫離吞骨沙漠深處的可怕炎熱，這也讓兩師兄妹感覺好受一些，不用再花費氣力運勁對抗令他們不適的高溫。

　　各自騎著沙駝，莫傀安與冷若蘭跟在十幾輛行商車隊後。

　　看上去總是興緻高昂、樂天熱情的冷若蘭，此時少見的神色有些嚴肅也有些低沉，終於開口問道：「師兄，我不覺得摩那羅和芭提雅是無用之輩，但也不覺得他們值得你付出兩張替死紙人。」

　　知道對方是在擔心自己身體狀況，莫傀安解釋道：「師妹，這是必須的交換。」

　　捂嘴輕咳幾聲，寒氣流瀉而出，目前行走在沙漠，紙嫁衣之術使用上有所不便，暫時收回術法的莫傀安看向自己掌心冰紅血水，繼續低聲說著。

　　「我一路行來，在紫金鎮與風來山莊的人交好送禮、偶遇旅人商隊在能力範圍內便給予小幫忙、沙岩城更以重禮委託朋友相助，妳覺得是為了什麼？」

　　望著師兄因為長年沉痾而有些駝背佝僂的高大身影，冷若蘭心情不太好，紅唇微抿高聲的道：「師兄是為了我們，葬陰門不可能一輩子低調下去，總究會打開門與外界接觸。」

　　這種事情，冷若蘭長年在外為葬陰門奔波，內心最是清楚不過，她深吸口氣向天長長吐去。

　　「自山上事變過去差不多十年了吧？許多愚蠢的人、有心的人、圖謀的人既然選擇忘記師姐的恐怖，那他們接下來就會徐徐的漸進的對我們開始下手。」

　　嘴角扯出一個不屑笑容，冷若蘭哼聲道：「畢竟，霧蝕的存在總是令許多人坐立難安，一日無法安心便一日無法消停下來。」

　　對此答案，莫傀安提醒道：「前半段說的沒錯，後半段有些偏差，生命就是慾望，直至死亡才會消停，不論霧蝕是否存在都會有這麼一天。」

　　聽完，心有悶氣，冷若蘭實在不爽的道：「哈，那還是我們修練陰屬之氣的人好，磨情煉性，無需太過為這種事情煩惱了。」

　　回想過往自小在葬陰門的日子，莫傀安對這種偏頗說法不置可否，只是道：「師妹能明白就好。」

　　「可是......摩那羅與芭提雅值得信任嗎？說起來，我只知道師兄因為要討取欺騙小師妹之人性命去到沙岩城，還不清楚你和那兩人是如何認識。」

　　沉默，高大身影隨著沙駝走動無聲擺動。

　　好一會過去，直至商團車隊人員提醒遠方已能見到天水城，莫傀安這才像是想起來的道：「師妹，還記得我曾說過在沙岩城被人捅一刀嗎？」

　　冷若蘭用力點頭，道：「記得，我還記得師兄已經將那個人交給師姐，等回山後我一定要去跟師姐討來看看。」

　　「那時，我陷入陰謀誤中敵人之計，致使體內陰毒爆發，因而給人機會捅上一刀，僥倖逃出後被摩兄救走，之後他們兩人為我多方掩護傷勢才有機會好轉，之後才能完成任務回到綺羅山。」

　　不說還好，一說冷若蘭臉色完全沉下來，陰氣隨著快要抑制不住的怒意於身外流竄，甚至令胯下沙駝都不舒服的低嚎起來，一些商隊護衛也將目光投注過來。

　　莫傀安見狀，知道會如此，有準備的他低喝道：「師妹，收心！」

　　這也是莫傀安為什麼不願意說太多，三師妹都如此，若是讓師姐知道他曾經差點永眠於沙岩城，只怕某一天晚上過去，那座沙漠中的城鎮就會成為歷史了。

　　「師妹，專精領路人篇的修練令妳擁有強大武者之力，但情緒控制方面常有缺失，或許妳該花點時間習練引魂秘錄中任一篇章，魂氣能夠帶來更好的心靈穩定。」

　　緩緩將陰氣收納己身，冷若蘭彎腰輕拍胯下沙駝安撫，搖搖頭道：「師兄，我的天資不好，不如你們，甚至連香凝都贏過我許多，只有專心一意的修練才有機會追上，我不想成為大家的累贅。」

　　這類對話，這一、二十年來其實已有過許多次。

　　也因此，每到這種時候莫傀安都格外的對佚名感到煩躁，他相信只要對方肯完全打開心防求助於葬陰門，憑師姐、羅然、自己還有小師妹，一定能有辦法解決那柄妖刀的問題。

　　可惜，佚名只是一個不敢面對的懦夫。

　　莫傀安只能在心中默默許下希望。

　　希望自己所擔憂之事不會成真。

　　希望自己還有時間改善一切。

　　也或許，真的該到實現師妹孩童時期願望的時候，找師姐好好深談一次，這件事可能勢在必行了。

　　諸多事情交雜在心，讓莫傀安繼續專注的思考。

　　冷若蘭則是眼神飄忽，一對金色豎眸不時轉動看向各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兩人就這樣保持沉默行進，接下來數日都不曾再交談，只是靜靜跟隨行商車隊橫跨沙漠，直至到達目的地這天。

　　入目，是雄偉非常城市，甚至可以說是要塞堡壘也不為過。

　　二輪金陽照耀下，倚勢而建的巨大天水城就像一座山頭立於荒漠，將望向它的人視野完全遮掩，看不見後方藍天也見不著後方沙地，只有些許小綠洲於附近如眾星拱繞點綴，甚至就連總在呼呼吹拂的強風到此都安靜下來。

　　熱屬之氣與風屬之氣於其四周碰撞，形成不同色系光帶迴轉飄動，赤紅與輕綠錯走交疊，與那既高且長的素色巨大岩牆相互襯托，於雄威之外也增添不少靈動感覺。

　　輕輕一躍，冷若蘭靈巧翻身以單足之尖站立於沙駝背上，她眺目遠望，情緒變得十分雀躍，數天以來第一次出聲道：「師兄！快看，原來那就是天水城呀！」

　　舉目望去，莫傀安也同樣為這座沙漠建築之雄偉浩大感到驚嘆。

　　但再細想，霧蝕的威脅卻是連一州之廣大都能徹底覆滅，甚至還有針對葬陰門的有心人或許就在天水城其中，讓他少見的情緒起伏也快速隨之平息。

　　「師妹，準備進城，我們或許要花上一段時間等待了。」

　　隨著漸漸靠近天水城，可以明顯看見多道入城關口都早已排起長長人龍，隨便估算也至少有萬人之多，正在一一接受檢查才能進城，完全不像沙岩城那裡如此隨便，又或者說這才是正常現象。

　　等待入關的周圍，還能夠見到有不少小販、攤商和中間人正出沒穿梭其中，附近更有一些帳篷之類的住宿設施存在，有如熱鬧某個市集一般，顯然龐大人流帶來的商機無限。

　　但這也代表，或許今天入城檢查輪不到他們了。

　　就在莫傀安思考會花費上多少時間通關之時，站立的冷若蘭卻是嘿嘿低聲的笑了起來，小手輕捂嘴唇，目光向下斜斜輕睨自家師兄。

　　「師兄呀師兄，你不會不知道被沙舟聯合會承認的門派有特權，可以另外走門派人士專用的檢查關口吧？就連行商人、大車隊、特別團體或組織都有各自專用關口，不會吧？不會吧？」

　　聞言心中微愣，莫傀安還真的不知道有這種事情。

　　在事變之前葬陰門本來就不輕易允許門人下山，師姐重傷的那幾年裡他也很少離開綺羅山，即使後來對方康復也只在有需要時出遠門執行任務，甚至為了保持低調也很少進入各地城鎮以防事端發生。

　　論對這方面的認知，莫傀安確實比不上自家師妹。

　　「嗯，師妹既然如此了解，入關手續就交給妳，師兄便在一旁打下手見習一番。」

　　單足尖點立於沙駝之上，冷若蘭雙手插腰仰天哈哈一笑，自信滿滿神情，引來不少路過之人觀看。

　　「那有何難，師兄準備好，跟師妹我學習學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