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申請入學：開始討厭西班牙

我決定先親自搬家過來馬德里再到學校送件申請，後來聽說有些過來人覺得我這麼做過於大膽，他們的作法是請當地的朋友或同學幫忙送件，或是先從台灣郵寄到校，等到確定申請通過，人再飛來馬德里。我聽到這個方法的當下，還真的愣了幾秒鐘，因為，從頭到尾，我的腦子裡始終就只有一種方式，就是人先過來，再親自送件，我從來沒有想過前輩們的方法，這是我不切實際的另外一個例子。我會這麼做，是因為，我認為申請入學這件事只會有一種結果。

所以，我在安頓生活的同時，便盡快地前往學校送件申請入學，首先，要到校本部的副校長處申請學歷認證。我獨自一人來到校本部，陌生，讓校區的建築愈顯巨大且危險，而我，孤單的一個外國人，似乎十分渺小。送件完成之後，再搭地鐵和公車到學院送件，申請要就讀的研究所。

如同前面所說，我覺得我只是做完了一個必然結果中間的一個環節，如同我十分篤定沒有他想地直接搬到馬德里來，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被拒絕入學。

陽光燦爛的一天，我收到一封副校長處來信，帶著緊張趕緊拆開，大腦隨著眼睛逐行地掃描，辨識著內容，我看見了大寫的DENEGAR一字，像鋼印一樣砰地蓋在我的腦門上，「我應該是眼花了」，再看一次，字母排列一樣沒變化，「我一定是背錯了這個字的意思」，趕緊找來字典查一遍，確定了，我沒有看花也沒背錯，頓時五雷轟頂，天崩地裂，我全身僵硬，我沒有想過會是這個結果，我彷彿被判了死刑。

事情還是得要解決，我去了解被拒絕入學的原因，是西班牙的學制是大學念五年畢業拿到碩士學位，我的大學念了四年，碩士班念了三年，校方認為我的碩士班修業時間不足，無法念博士班。我去找認識的老師，老師覺得不可思議也找人詢問，我去副校長處處理學歷認證單位說明學制的差異，承辦人員聽了之後只聳聳肩說了一句：「或許你可以明年再來申請。」

「什麼？！什麼叫做明年再來申請？！去你ｘｘ！」我在心裡已經罵過一輪所有我會的髒話。我告訴她：「這不是我的選項，我不可能現在回台灣，或是在這裡白白待一年花錢卻什麼也沒做。」我盡力說明，看到對方沒有幫忙的意願，典型西人聳聳肩、癟癟嘴，兩手一攤，非常隨意事不關己的態度，我非常生氣、無力又無助，我走出辦公室，一個人站在一樓大廳，淚水不自主地奔出，我趕緊快步走進一旁的洗手間，打開洗手台的水龍頭，想要洗去我的眼淚，這時從廁所走出來一個女生，看我一邊哭一邊洗臉，主動問我：「你怎麼了？你還好嗎？」，這是我來西班牙第一次，甚至是我人生第一次，被一位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關心，大概也是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在公共場合哭吧。雖然我因為被拒絕入學感到無力又無助，就此開始討厭西班牙，但是這位女生的關心還是讓我感到驚喜與感動，也在心裏打了一個勾。

在我之前一兩年吧，有一位台灣學生同樣來馬德里申請讀博士班，我也問了他的經驗，他的學歷比我的複雜，可是十分順利地通過了入學申請，我求助於他是否能陪同我去找老師或去學校說明，他給了我一個軟釘子：「你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告訴他就好了」。

我能做的都做了，不知道還能再做什麼，我只認為我搞砸了，非常後悔自己太衝動跑來這裡，現在我要回台灣嗎？如果回去，知道我來西讀書的人會怎麼看我？大家會笑我吧！我更不敢告訴爸媽，我催促自己要趕快解決這個問題，卻不知道還能夠再多做什麼。那恐懼很幽微飄過腦袋，但其實非常堅實而強烈，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笑我，我還是不可以告訴我爸媽。我坐在這個25平方公尺的房間裡，我開始哭，不停地哭。

我看見你獨坐一葉扁舟上

漂流在你的眼淚積成的汪洋

迷失在自己的斗室

這個一切都在陽光下的國度

太陽卻不升起了

你哭盲了雙眼

看不見北極星

一個踉蹌

你就要溺斃在自己的淚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