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僧、阿呆、魚(07)

第四十九天。吃晚飯時，阿呆一向習慣在桌上多放一個碗，專門做為喝湯使用。今天，住持刻意凝視這個空碗許久。「師父，有什麼問題嗎？您該不會認為我每天多洗一個碗浪費水吧？」住持搖頭：「我請問你，你家養了幾個人？」「嘿！師父明知故問，當然就我和小英啊！」阿呆答。「呵呵，從不同的層面來說，似乎並非這樣喔！看見你手邊的空碗，讓我想到你家像是養了18個人。」「不會吧？哪時候我娶了三妻四妾，同時又生了一堆的孩子？」「別懷疑。」住持緩緩地講道：「因為人類每年把幾億噸的玉米、燕麥、黃豆拿去餵養豬牛雞羊，所以依據統計，一位肉食者終生的穀物消耗量，是一位素食者的12倍。這意謂當你吃一餐的時候，身邊隱約有11個人面前擺著空碗只能餓肚子。由於小英食量為大人的一半，因此我說貴府等於養18個人——18個吃全素的人。」「但就算如此，在現實的生活裡，並沒有人因為我們吃肉而真的挨餓呀！不是嗎？」此時住持反問阿呆：「這樣說來，那地球上每天有兩萬個兒童因營養不良而餓死的新聞，是假的囉？」

第五十天。阿呆心裡嘀咕著：「天哪！想不到吃肉肉和饑荒餓死人也有關係。」「在這個世界，如果一個人不幸出生在落後的國家，牛肉竟然會比他的命還重要！」「我們一定不能把這個消息傳到非洲去。」阿呆摸著小英的頭，心中悶悶地想。

第五十一天。剛嚥下第一口飯，阿呆就說：「師父！從今天起，我再也不吃牛肉、豬肉和雞肉，反正只要食量大的動物，我都不吃。」小英聽了彷彿被雷打中，愣愣地看著她的爹。這樣的宣示連住持都感到很意外，於是便問：「為何會挑『食量大』的動物不吃呢？」「因為說來說去，都是『胃』惹出來的禍。愛吃的、被養的、營養不良或餓死的，都和它有關。」阿呆撇著嘴說。「呵！是我前天的那席話觸動了你嗎？」「我想應該是昨天在摸小英的頭，那時候觸動了我。」阿呆深深吸一口氣：「做為一位父親，我沒辦法想像有人必須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餓死，卻無能為力。他們已經夠可憐了，我們不能為了牲畜還與難民搶糧食。」「爸！」只是這時候小英氣得直跺腳，「你沒事幹嘛摸我的頭？那我以後不就不能吃牛肉堡或豬肉堡了？」「哎！對呀！」阿呆一聽才想到，「真糟糕……只吃上下那兩片麵包這樣不行嗎？」

第五十二天。阿呆幫小英夾一塊魚肉：「來！雖然沒有豬肉、牛肉，至少妳還有新鮮的魚吃。在這個世界，有很多和你年紀一樣的小朋友，都是搓著空肚子上床睡覺的。」「爸，那些小朋友肚子這樣搓，就會覺得比較好受嗎？」「呃……女兒，你的問題把我考倒了，大概是吧？學校課堂不是都教『摩擦生熱』、『熱脹冷縮』嗎？不過……」講到這裡阿呆忽然疑惑地望著住持：「是誰教非洲兒童這些物理知識的？」

第五十三天。阿呆這幾日心情都很愉快，雖然他也是有點兒想念牛肉、豬肉和雞肉的味道，但他覺得自己下了這個決定以後，無形中好像救了許多撐不過明天的小孩。「至少，把能夠搶救生命的穀麥拿去餵豬餵牛，而最後的目的卻又只是把豬牛宰來吃，人類根本毫無理由這麼做。」阿呆越想越喜歡自己。「師父，我從小到大都以為世界鬧饑荒，是因為糧食生產不足，從沒想過竟然會是大家見死不救的結果。」用餐的時候阿呆說。「自從工廠化的農場出現之後，作物就不再像從前只負責養人了。原本地球上是不該出現糧食不足的，因為一畝的土地如果用來種馬鈴薯，可收成10000公斤，但當這一畝的土地被拿來種餵牛的穀物，最後只能生產出75公斤的牛肉，這就是問題的癥結。單在美國，就有三分之二的農地用來種牲畜所吃的飼料，而且最荒謬的是——牛肉沒有馬鈴薯營養！」「難道這些養牛的老闆，都沒想過試試用馬鈴薯來餵牛嗎？這樣聽起來代價還真不小。」阿呆說。「嚴格講，大家只是在偷竊子孫的糧食來達成吃肉的願望。」住持看著他，「等世界各國這些農田的地力退化、沙漠化、或土壤流失、或因為超抽地下水供畜產業使用——導致一片片綿延千里的土地從此缺乏水資源無法再耕作……這時就等於宣告全球性的饑荒將無情地到來。」「那會死非常多的人耶！雖然倒楣受苦的不一定是在我們這一代。」「嗯。可能是牛肉、豬肉實在太好吃了，已經自私習慣的人們認為這樣值得呀！」

第五十四天。吃完飯，阿呆陪住持走回寺院。路上，阿呆開口說：「真想不到吃素竟然能夠拯救地球，同時還可以拯救人命。相反的，也想不到吃肉肉有可能會摧毀地球，最後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住持答：「曾經有個印地安族的酋長說：『發生在動物身上的事，很快就會發生在人類的身上，因為所有的事物都相互聯繫在一起。』若從佛教因果業報的思想來看，也是一樣的見解。當人們無時無刻殘害生靈卻只為了取悅自己，終將無法避免遭受相同的結局，這一切都很合情、合理與公平。」

第五十五天。「對於沒吃素的人，是不是像我這樣，平時只吃魚會比較好？」今晚阿呆打開話匣子：「不但為地球儲存了資源，而且，也不像有的人去吃五分熟的牛排，然後還在互比誰的動作優雅。」「如果拿從前來對照，你已經進步很多。不過老實講，就算只吃魚，也不是一個完善的做法。」「怎麼說？」住持：「由於人類過度捕撈，目前全世界15個主要漁場，其中11個幾乎已經面臨竭盡。當人們抓不到想要的漁獲量，就改用越細密的漁網作業，也就是無論大魚小魚都不放過。科學家在不久前提出警告，若依照這樣的速度惡化下去，四十年內，地球的海洋將再也看不到魚類的蹤跡。」「噢！」阿呆聽了非常詫異。「另外，」住持又補充，「從殺生數量的角度來說，由於魚的體型小，隨便一餐就可能吃掉好幾條的生命，這樣的殺業也很重。」

第五十六天。儘管上班時兩隻手在忙，然而阿呆的腦裡，也忙著為他心愛的魚展開天人交戰。「想不到只關心豬和牛是不夠的。」「地球一天天的沙漠化，把人類一天天的逼向海邊，大家生存的空間越來越小……不過我突然發覺自己的餐桌也在沙漠化，好像可以預感會有那麼一天，再也不能開開心心地吃魚……」「哎呀！這樣不對！」想到這裡阿呆責備自己一聲，「吃魚畢竟是殘忍的，怎麼可以說『開開心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