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郵票的禮物(3)LIFE GARDEN

雨滴卡在車窗上，滴滴滾成大珠後滑落散去。結華一張小臉加雙手貼在車窗上。雖然隔著一條馬路，但她清晰看見通往川島百貨的人行道上有名淋濕的女子拿起公事包擋在頭上奔越斑馬線。

    「媽媽…」她下意識地喊著。語氣聽起來不敢置信，卻又有些驚喜「爸爸，是媽媽！」

    「妳看錯了，那是不可能的。」結生不做多想，卻還是忍不住朝女兒說的方向看去。滿街撐傘的行人雖然難以辨識，但確實沒有疑似妻子的身影。

    隨著綠燈亮起，他轉動方向盤彎去另一條大道上。人來人往的大雨間車流走走停停，他們堵塞在東京的鬧區，對孩子來說照理說會是有點難熬的時間，結華反而不嫌無聊緊盯窗外，只要是肉眼可見之行人無一不放過的謹慎搜檢。

    「剛才真的看到了…媽媽在過馬路…」

    「爸爸沒有不相信妳。只是認為妳認錯了人。」

    「為什麼爸爸覺得那不是媽媽？說不定是媽媽旅行回來了。」小小的結華無法認同父親斯毫不猶豫就這麼肯定。

    「環遊世界沒有那麼快。」

    結華心理覺得不服氣，但是父親的表情和語氣都是那麼堅定，她年紀還太小不曉得能拿什麼去質疑一個不容說服的大人。車陣終於鬆動，窗外的風景不再凝凍。加快的引擎讓過眼的景物只剩殘影，結華越來越看不清楚行人的臉龐，終於放棄尋找。

    隨著車子駛離繁華的街道，雨勢漸漸變弱。當車子轉入寧靜的住宅街巷，天色剛好也晴朗了。陽光自車道兩側高聳的樹木間灑落，結華看著天候恢復平靜，心情也明亮了起來。

    車子最後轉入一個磚塊砌成的拱型大門，牆上有字體娟秀的英文刻印「LIFE GARDEN」。這棟大地色系的宏偉建築，不知道的人大概會以為是位在都市的一座城堡。

    結生牽著女兒走進這棟豪華的建築。他們首先經過迎賓大廳，巴洛克式的華麗沙發區有幾位長者，有的正專注閱覽書報，有的端著茶杯享受寧靜的午後。

穿越大廳，他們來到中庭。   

陽光自玻璃天頂灑落，折射的彩虹光暈打在黑色平台鋼琴上。一位老婦人正在那兒彈著琴，曲目是蕭邦的夜曲。結華輕手輕腳走到婦人身邊靜靜聆聽。

演奏結束，結華喊了一聲曾奶奶後撲到老婦人懷中。

「我的小天使又長大了。」老婦人捧著結華的小臉輕輕撫摸。

儘管只是一剎那，從婦人眼中閃過的一絲寂寞也沒能逃過結生的雙眼。因為他也和老婦人一樣，每每看著女兒就會想起早已觸手不及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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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fe Garden是位於東京都世田谷區最高級的老人安養中心。

初期入住費用最低是2500萬日圓。

其中最令人注目的是將近90平米的高級套房。坐在客廳就能將大海收入眼簾。

初期費用則是1億3000萬日圓！

安養中心有24小時駐守的醫護人員

每日舉辦多元課程讓入住的老者們享有豐富的老後生活。

如果不想自己料理，也能直接選擇設施中提供的餐點。

每一項料理都經由專業營養師與大廚共同操刀。

『實際用餐的美味程度甚至超越仿間一流餐廳。牛肉的熟度入的口即化，猶如置身高級飯店。』螢幕中主持人誇張的手遮嘴巴，露出幸福至極的表情。

「這個地方煎煮的聲音可以再重新做一下。」

日成子聽著聲音設計師的意見專注紀錄需修改的工作重點。

完成一場重要會議的同時一天也就這麼結束了。

「我原本還以為這個紀錄片是要探討長照問題，怎麼最後搞得像在幫高級老人院打廣告?」

夥伴們收拾著東西，閒聊了起來。

「最低階的房型初期入住費要2500萬日圓。我們做這行一輩子都賺不到這個錢吧。」

「這麼貴的安養中心真的有人住得起嗎？」

「做影片的時候有查了一下，這間安養中心有財團撐腰，就算沒人住也能繼續營運下去吧。」

「財團?哪一個?」

「聽了你會嚇一跳，是川島集團。」

「川島集團!?除了銀行、商社、重工、百貨他們現在還跨足長照?」

日成子聽著同事們的閒談，卻也沒有將所有話都聽進耳裡。她的心還停留在話題最初的老人院初期費用2500萬。

「如果有2500萬....不，只要500萬就好...」她暗自做想，只要有500萬就能將她從這種令人窒息的壓迫中解套。

她想起小時候和亞也坐在鄉下小學那無人的操場，看著天空談論長大後的夢想。

「我想要做音樂相關的工作！」那時的她說得很神氣，總覺得只要說出來有一天就能達成。

回憶一路摸索而來的歷程，正因為是自己喜歡的事情，無論是努力過程中會有的艱辛還是跌倒時的挫敗感，她都能在一夜哭泣後再次爬起。

總是堅信努力就會有回報、不曾回首過去的日成子現在卻被名為「金錢」的阻礙絆住。公司的規模太小，承接的業務量不夠，業績遲遲無法成長。因為能接得影片數量實在有限，至今仍難以在業界做出名聲。

過去幾個月，她和夥伴為了貸款跑了銀行不下數十次，卻總因為產業鮮少人知又尚未做出代表作屢遭婉拒。

「評估企業的還款能力，是銀行決定是否借貸的關鍵考量。」日成子想起那日在銀行裡，經辦人員翻閱他們為貸款精心準備的審核資料時漠然的表情。

「我並不是質疑你們的專業，但龐大的影視產業中，音效只是其中的一小小角。你們有絕對的自信光靠聲音製作獲利嗎?如果真的能獲利為什麼還需要再次借貸呢?究竟有多少人知道你們這個產業在做什麼呢?」

經辦人員的一席話猶如突襲而來的黑雲，醞釀起不見終日的大雨。

日成子不知不覺雙手緊抓衣襬，第一次感受到精神方面受到潰擊。

現在的她根本無暇去思考老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