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妳和我落在港上

我其實並不確定那到底算不算是幻覺，那不斷在夢境裡出現的「幻覺。」

我們從太陽完全升上地平線的那刻起，就不停地重複著「自山丘上掉落進港口的海面裡。」我們用力地濺起水花，在海中吐出好幾個氣泡，然後回過神來，妳和我又站在山丘上，準備再次失去知覺和意識往港口落下。

♧♧♧♧♧

事情發生在六年前的德帝毅可倫港，陰雨綿綿，霧氣讓我們幾乎看不清那些即將進港的船隻。海風拂來海那獨有的氣息外，還混雜著路旁被販賣的魚貨發散的味道──魚腥味，它們來自躺在冰塊上、水桶裡、木桌上那些死亡的魚。

低鳴的漁船笛聲響從遠處傳來，大概是又有船要進港了。可是我撐著那把妳送我的雨傘，站在港口好一陣子了，卻遲遲不見船隻穿過眼前的霧。

「妳還是撐傘吧！」我說。我總覺得在這種天氣，只穿著一件薄外套並用其帽子來避雨是不足的。

「不用。」妳說。「你覺得剛剛鳴笛的船…還要多久才會進港？」

「它可能沉了，在進港前沉了。」我回答。

德帝毅可倫港旁有一座山丘，上頭已經被雲霧繚繞，完全看不清楚丘頂的模樣。

天氣真的太差了，我想。可是又是誰決定這樣的天氣是「差」的、「糟糕」的或者「壞」的呢？我把這樣的想法告訴妳。

「可能來自某個比較喜歡太陽的人。」妳說。

「可是太陽太大的日子，其實也很『糟』…妳真的不撐個傘嗎？這樣會感冒的。」我說。

「不用。」是和剛剛一模一樣的回答。

♧♧♧♧♧

我們依然在港邊，直到深夜，直到雨不停歇地把妳整件外套都淋溼了。

魚販們收起了攤子，但霧並沒有退去，車輛們亮起大燈，還有一盞盞路燈也亮了。

「我們該回去了。」我說。「妳真的會感冒的。」

「好。」妳說。「但那艘船依然沒有進港。」

「是的。」我說。

我們走到德帝毅可倫港的停車場，很空曠，只剩我們的車子。

「我們可以開上旁邊的山丘。」我握著方向盤對妳說。妳已經把濕透的外套脫下，換上放在後車廂的羽絨外套。這讓我覺得，妳似乎早就為了淋一整天的雨做好準備。

「還是回去吧！那太危險。」妳說。

「確實如此。」我回答。隨後我們錯過那條前往山丘的道路，而是向左拐，開上城際公路。那時，我們車上的收音機正播放著〈'Round Midnight〉。

人們都必須承認，在經過整日的風吹雨淋後，尤其是這種「壞」天氣，聽著這種音樂，以及外頭不停打在車窗的雨點，相同節奏擺盪的雨刷，此刻開著車真的令人想睡。而妳似乎發現了。

「你睡吧！換我開。」妳說。

「就快到家了。」我回答。畢竟我已經看見在我們家旁的那座加油站，發光的藍色招牌上，那紅色的字母「G。」

「看見G加油站了。」妳說。

「快幫我找找停車位吧！」我說。

♧♧♧♧♧

從那天起，只要我有作夢，我便會在夢裡立刻地理解到這是一場幻覺。

必須不停地山丘上落到德帝毅可倫港，重複，再次地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