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片鉴赏 | 《晨曦将至》「如晨光和煦，亦如烈日灼身」

这几天看了几部日系电影，好适合这个20几度的天气。今日阳光和煦，风也好温柔。在河濑直美的镜头下，光影重重叠叠，有山、有海，那就是温暖和希望。

初看片名，以为是一部漫长而冗杂的文艺片，其实不然。在充满日式美学的镜头下，呈现出背后深沉的议题：比如未婚先孕、领养制度、身份认同、边缘少女等。整体格局和敍事，难得平衡了理性和感性的界限，深刻细腻的描绘了一种社会现实悲剧。

故事从一个小家庭的日常说起。身为中产阶级的栗源夫妇一家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六岁的儿子乖巧可爱。剧情出现的第一个转折是幼儿园老师的来电，声称他们的儿子将同学推下脚手架，造成后者受伤。一阵震惊与伤心后，栗源夫妇与儿子的渊源也得以在闪回中得以展现——原来儿子并非他们亲生。结婚多年的栗源夫妇因为先天条件不足，无法生育。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专门从事领养配对的公益机构，在他们的帮助下组建了叁口之家。

六年后，一通神祕电话颠覆了栗原家的命运，一名自称为生母的女子希望接回自己的儿子，否则要他们作出赔偿。然而当她现身时，却与栗原夫妇当年有过一面之缘的片仓光判若两人。

当初将孩子交给他们的是一个清纯的女学生，而非眼前沧桑且江湖味浓的女人。

这一通电话串起的悬念，串联起一个无法生育的家庭和一个无法养育孩子的亲生母亲的故事，仅仅两个多小时的片长也并没有很长，导演河濑直美以双线性叙事的方式，在生母小光与养母栗源夫妇之间来回穿插，在揭晓神秘女子真实身分的同时，也让观众看见朝斗这个孩子对两位「母亲」人生带来的转变。

原来，朝斗生母片仓光在读书的时候初尝禁果，得知自己怀孕之后不知所措，然后接触到领养机构公益组织，等待着无数和她一样的女孩子孕期结束，在位于广岛的领养机构中，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女孩子之间一些相似的命运而惺惺相惜的美好情谊。但是现实又在她生育之后打回原形，意外怀孕让她本就不善的原生家庭矛盾升级，小光在奈良老家和来到广岛后两者状态的对比让我们看见这个家庭功能已经完全失衡的事实。在所有人的异样眼光之下，她的母亲也像苛刻的亲人一样给了她重重的一巴掌。

她的人生从此陷入了漫无天日的黑暗当中，小孩的爸爸还是个高中生无力承担责任，自己身为小孩的母亲，却连承担这个母亲的身分和权利都被剥夺，自己有爸妈却从来没有给过半点温暖和支撑，在爸妈眼中，女儿的快乐与否远不如她的学业成绩甚至家族声誉重要。

片仓光也终于从一个人人称道可爱的高中女孩，变成了垂头丧气的社会闲散人员。生产完辍学离家，打了一个又一个零工，女孩偶尔闪过回忆，在她脸上却看不到情绪起伏。但导演镜头下的一些花、草、山和水等自然景观的镜头手法，深入了角色内心的私密世界，她的孤独、痛苦、卑微，在这场漫长的闪回中，河濑直美给予了小光足够温柔的凝视与尊严。

所幸，小光是坚韧的，身为生母，却因为生存压力被迫拿自己亲生孩子作为筹码，在遭遇好友背叛之后只是善良的说没关系，生命中任何事从来不属于她，在她万念俱灰的时候，栗源夫妇发现她多年前在给朝斗的信中藏着的那句话，「请不要抹去我的存在。」再次看到了光。

片尾栗源夫妇的道歉，「对不起。」并向朝斗介绍：「她就是你广岛的妈妈喔。」电影片尾字幕中《晨与光》的最后一段交由朝斗来接唱，也让那句充满稚气却相当坚定的：「我找到你了。」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而有力的话语，让早晨的微光点亮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为深陷绝境的小光带来能重获救赎的温暖希望。

很久没有被一部电影这样感动了，在导演河濑直美的镜头下，在一草一木间，捕捉忽明忽暗的微光，如诗般的光影美学。

作为导演，她并没有去批判男权社会的诸多弊端，在电影中不论是无能的小光初恋男友还是虎视眈眈的黑社会人士，甚至是报社的老板，她只是讲两个家庭的故事铺展开来，将蔚蓝的大海、重叠的山峦，浮云和皎月，来抚平岁月的褶皱和人物的心境，你能在此当中感受到一股疗愈的力量，给予不同阶层、不同处境下的女性最大的认同和尊严。至此，母亲再也不局限于一个名词，而是如大海般宽广的母爱，她们的广阔、坚毅、柔软的内在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