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弄人〉

　　我看著阿軒的照片，想起了一些回憶。

 　　我、阿軒和小禹三人輪流在熱水機前將各自的泡麵注滿後拿回座位，不過幾秒的時間，湯頭的香味便充斥了整間教室。一碗泡麵的香味簡直能稱作戰略性武器，三碗更是毀滅性打擊，我甚至看到有同學背上書包準備逃難。

 　　「先止夭！免等三分鐘！」小禹用嚴肅正經的語氣念著泡麵上的標語，然後把那包附贈的青豆小零食吃掉，發出清脆的咔咔聲。

 　　「先止夭！免等三分鐘！」阿軒也學著小禹念了一遍，不過語氣相當滑稽，惹得小禹和我笑了出來，隨後兩人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我。

 　　「不要，我才不念。」我翻了一個白眼，把我那包青豆分給他們。青豆吃完，泡麵也差不多泡好了，三人邊吃邊聊，解決了這頓晚餐。吃飽後我們在走廊上靠著扶手聊天消化消化，在近夏的斑斕夜空下訴說著對未來的期待和迷惘。

 　　那年是高三，為了即將到來的學測，學校開放教室作為晚自習的場所，提供學生一個能專注唸書的所在。可懂的都懂，自制力好的同學在哪讀書不是讀？自制力差的，哪怕外面風大了點都會分心，更何況這晚自習是自願性的沒有老師監督。除了少數幾個尖子生，其他人大概都只是留個心安罷了，就像我。

 　　我們三人之中小禹成績最好，人又長得帥，就是身高矮了些。阿軒的成績普普，不過為人幽默風趣，經常搞怪惹得滿堂哄笑，是班上的開心果。而我？嗯，可以想成資質平庸還不帥的佐助。

 　　我們的感情相當好，阿軒原本就和小禹認識，而我和阿軒喜歡玩電腦，小禹和我喜歡唱歌，而且唱得不錯，各自興趣交錯之下我們幾乎有著無限的話題和笑點，在高中這段時期建構了相當深厚的情誼。

 　　其實我挺羨慕他們兩個的，一個人緣好，一個功課好，倒顯得我一無是處，不過兩人知道我這個想法後卻氣不過，紛紛表示他們才羨慕我，因為我有女朋友。呵，造化弄人。

 　　畢業之後我們都在外地讀書，我和女友在外租屋同住，雖然三人分隔三地不曾聚過，可平時倒是經常聯繫。阿軒和我情侶倆時不時就組團爬分，而我和小禹則偶爾在通訊軟體上聊天。

 　　大一下學期的某天，阿軒下午沒課，隔天又是假日，他打算這週回家，晚上我正好也沒事，一拍即合之下便相約峽谷見。

 　　後來傍晚時分，我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女友卻用激動且不確定的語氣問我新聞上的照片是不是阿軒。其實我不太記得新聞報了些什麼，只記得照片中的人的確是阿軒，而新聞標題，寫著魂斷異鄉。

　　「你來啦。」小禹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打斷了我這一段小小的回憶。

 　　 我轉身看向他，他的臉上出現了看到老同學時的微笑，可卻難掩疲憊的神色，畢竟是他幫忙聯絡了所有與阿軒相熟的人。

 　　「我們去上個香吧。」

 　　我們也沒多聊什麼，或者說不知道該聊些什麼，年輕的我們還不擅長處理這種情緒。

 　　遞香給我們的是阿軒他姐，我想到小禹曾說過阿軒他姐跟阿軒長得很像，現在我對小禹的說法不以為然，什麼很像？在我看來根本就只有女裝男裝的差別罷了。

 　　禮貌地接過香，來到了阿軒的照片前，倒也沒有想像中的悲從中來、淚流滿面，反而挺平靜，我沒對他說太多話，只是心中祝福他在星星的那頭能過得好些。

 　　 「你要寫些話給他嗎？出殯那天司儀會唸，要的話寫完再傳給我就行。」臨走前小禹問我，我笑了笑向他擺了擺手。

 　　「不用了，我走啦。」

 　　回到住處，打開遊戲，倒不是為了玩，而是看向那個灰色的、未上線的ID，從此以後它會一直靜靜地躺在那，再也沒有變成彩色的那天。一念及此我才湧上一股酸楚，趴在桌前宛如報復般宣洩著悲傷。

 　　之後大概過了半年，通訊軟體上，阿軒的帳號頭貼換人了，名字也改了，我知道這代表阿軒的號碼被繼承給了一位陌生人，可我也只能幽幽地嘆口氣將他刪去。

 　　他真的已經離開了。

 　　一晃眼十幾年就過去了，女友也成了老婆。昨晚抬起頭看到點點斑斕的星空想到了阿軒，我倆便猜猜他是哪一顆星，猜猜他在那過得如何。

 　　路過了一間便利商店，偶然看到架上那包裝熟悉的泡麵，心血來潮帶老婆一人買了一碗。

 　　回到家後，將調理包都撕開倒入碗中，熱水才下去沒幾秒，那熟悉的香味就竄進鼻腔。我笑了笑將泡麵蓋上，目光找尋著那個止夭的小零食卻找不到，大概是不知何時取消了吧。

 　　等待泡麵的時間我和老婆分享了三人以前的趣事，學著阿軒的怪腔怪調逗得老婆捧腹大笑，眨眼間麵就好了。

 　　「你們以前是吃這個口味嗎？蠻普通的耶。」

 　　「我也不記得了，不過是這個牌子沒錯。」

 　　我咀嚼得很細、很慢，聞的嚐的都是回憶的味道。

 　　夜深，老婆先睡了，而我睡不著，在陽台看著滿天星斗，嘴裡低聲喃喃。

 　　「前些日子我們才和小禹約出來唱歌，好幾年沒見他長高了好多，也交了個女朋友。我和小允認識了十幾年終於結婚了，想不到吧。你呢阿軒？在那過的好嗎？……」

　　繁星下的香氣，非常吸引人的名字，這是在penana上曾舉辦過的一個創作挑戰，挑戰內容中需要有夜空與香味的描寫，文體不限。

　　看到題目的時候，我立刻聯想到當初高中晚自習時和好友泡泡麵的畫面，不知不覺就過了好幾年呢。

　　出於緬懷，留點回憶在文字裡，紀念一下老朋友。在另外一個創作挑戰中我也把這份回憶填進了詞牌裡，雖然拙劣，但卻懇切。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看看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