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內部「上策」與「下策」的競爭

是說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克強之前在兩會上公開講出，中國有六億人的月薪收入只有一千塊左右人民幣，引起中國社會嘩然。稍後中國財經媒體所公布的研究調查，更進一步揭露中國貧富差距的情況，徹底撕破習近平「奔小康」的政績宣傳。稍後李克強推動的「地攤經濟」，又立刻被否決，這短命的政策出現不到一個禮拜就消失。這種彼此矛盾的情況，被許多觀察家認為，是李克強與習近平的內鬥已經走向白熱化。不過是什麼原因，導致李克強與習近平在這個重要的節骨眼上攤牌？比較合理的推測，可能是李克強與習近平對於中國要如何渡過這個難關，有截然不同看法，想要採取不一樣的策略所致。

在前文曾提到習近平處理此次危機有上、中、下三策，而很明顯的，從最近這一段時間來看，習近平並沒有打算要改弦易張，承認自己的錯誤，反而打算繼續走原有的路線，採「下策」的方式強硬對抗。習近平的這種作法不止讓美中關係更加緊張，也讓中國在國際上更為孤立。許多過去奉行鄧小平韜光養晦政策的技術官僚，都對習近平感到極端不滿，這可以從許多技術官僚的對外發言中，看出蛛絲馬跡。這些技術官僚希望採取「上策」，對外避免美、中兩國的關係繼續惡化，同時緩和中國與周邊國家的關係，以全力處理目前中國內部的經濟問題與武漢肺炎以後的嚴峻情勢。但是這樣的方式，必定會全盤否定習近平過去的路線。

只是習近平目前正處於上任以後權力最不穩固的時刻，若是他選擇「上策」，配合宣傳機器來鞏固自己的執政地位，那或許還有可為。一旦這種情勢是由下而上，由技術官僚們所發動，就會變成對習近平的重大威脅。習近平會認為現在有「反習集團」在運作，並非無的放矢。只是習近平沒有發現的是，這些反對他政策的技術官僚，其主要的目的並不是要進行奪權鬥爭，而是擔心再這樣下去，中國將會走向萬劫不復。這樣的氛圍不斷在基層發酵，習近平最為擔心的「反習集團」正不斷擴大中，即使習近平有辦法以高壓手段，暫時壓制這些反對的聲音，可能也無法阻止這些人開始袖手旁觀，而讓習近平未來令不出中南海。

以李克強為首的這批技術官僚，目前是暫時噤聲了，但這絕對不代表是最後一次挑戰習近平的領導，未來這種事可能會層出不窮，或是以更隱晦地方式不斷出現，畢竟問題的根源不解決，民怨只會越來越高，技術官僚會越來越感到有心無力。這是一個很嚴重的訊號，因為過去雖然共產黨內部也有各種派系與勢力，但基本上大家的目標還是一致的，那就是保住政權，搞好經濟，大家發財。習近平這次的最大危機，是將共產黨分裂成習家軍與反習集團，就目前看來，習家軍雖然佔據了各個重要位置，但是與數量龐大的各級技術官僚相比，仍是少數，接下來如果這樣的衝突越演越烈，共產黨內部的矛盾恐怕也會越來越深，對習近平將會越來越不利。

習近平對於香港的強硬措施，已讓香港失去獨立關稅區地位，大批中國技術官僚轉移資產的重要管道被封鎖，或許習近平此舉也是有意為之，以避免大筆資金藉由這個管道外逃，但是這也讓技術官僚們更為不滿。於公，習近平的香港政策導致中國對外的金融窗口失去作用，於私，這讓他們努力一輩子，準備遠走海外，安享晚年，照顧家人的資金失去出逃的重要管道。對這些技術官僚而言，習近平對國家或他們本身利益的傷害，都是無比巨大的。美國因為新疆人權法案與港版國安法，而對中國展開的制裁，還讓這些技術官僚就算可以成功將資產轉移到海外，也面臨被凍結的風險。

習近平接下來所面臨的政治危機，在於他的「合法任期」其實只到2023年為止，距離今天只剩下2年多而已，時間已經不多。習近平如果最後留下一個爛攤子，就真的卸任，肯定會遭到徹底清算，畢竟他犯下太多錯，傷害到共產黨龐大技術官僚們的利益。但更大的可能性，是他拒絕下台，利用之前修法賦予他的權力，徹底打破中國共產黨過去的接班慣例，成為長期獨裁者。但這樣名不止、言不順的繼續戀棧權位，將會引發極大的反彈。如果沒有美中貿易戰或武漢肺炎等問題，那也就算了，在宣傳機器的宣傳下，還不算太難壓制反對的聲音。但以目前的情況，習近平如何在2023年以後理直氣壯地繼續執政？

習近平正面臨關鍵的十字路口，放棄過去錯誤的方向，改採「上策」，以安撫中國社會與黨內技術官僚，這看似很容易可以做到的事，對習近平來說卻是千難萬難。經歷過文革的人，一定清楚萬一準時下台，結果被徹底清算，會有多麼可怕。但真要一條路走到黑，堅持「下策」，拒不下台，那情勢可能只會快速惡化，為了要抗拒國內外接踵而來的壓力，習近平雖一的解套方法，就是走向閉關自守，高壓統治。鎖國往往是獨裁者最後的選項，因為這可以為自己打造一個更安全的堡壘，也可為接下來的高壓統治鋪路，畢竟一個開放的社會是絕對無法進行高壓統治的。即使中國近年來不斷嘗試各種電子監控手段，試圖在開放與高壓統治間尋求平衡，但當可以執行這些工作的技術官僚，都已經成為習近平眼中的「反習集團」時，那就只剩下鎖國進行高壓統治一條路了。

習近平會不顧國際壓力與「一國兩制」的承諾，對香港這個重要的窗口採取如此強硬的措施，應該就是決定鎖國的先聲。一旦走到了這一步，在外資已大舉撤出，中國又受到美國重重圍堵下，幾十年的改革開放將走到盡頭，兩、三代人努力的成功，最後將會化為泡影。雖然這可能是大家都不願意見到的未來，但恐怕已經無法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