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一個半月終於擠出來了。 六月底把所謂的「第一章」完成後,去徵詢幾位朋友的意見,普遍得到的回饋是「前半段太鬆散、節奏怪異、很容易覺得無趣」,因此下定決心再改一次。 改啦,又不是第一次! 這次是重寫一章15節之前的劇情,不知道效果會如何,可能並不會更好,但總是得試試看,反正應該不會再糟了(吧)。也決定保留舊的版本,當作對照組,之後兩相比較下,就知道效果差多少了。 此篇對照組:【小說連載】錫安傳 一章1節 :銀與鐵的國度 《靈魂的羽毛─錫安傳》參考目次 序章1節 馬蹄聲噠噠不絕,車身隨輪下的礫石輕輕搖晃著。車廂被布棚罩得密不透風,即便尾門有晨光灑進來,車裡還是昏暗得像密室一般。車內除了成堆的貨物外,還乘坐著幾位商人;他們枕靠在地毯或木箱邊,用著自己家鄉的語言說說笑笑。 突然間,馬車行進的方向傳來一陣不尋常的騷動聲。接著,這輛馬車瞬間停下,車上的人不禁向前傾倒,部份貨物也東倒西歪。等馬車稍微穩定後,商人們紛紛穩住身子,彼此面面相覷,彷彿可以從對方的眼中找到答案似的。 此時,車尾探出一個人臉,他用抖擻的語氣配上急切的手勢,重複喊著一個字詞,商人們聽了,各自從貨堆中掏出自己的武器─有刀有棍,然後一個個跳下馬車,朝前方跑去。 當最後一個人下車前,突然想起什麼事,於是用他手中的長棍,敲了敲他所能觸及到最深的木箱,並以通用語言─「拉奇語」喊道:「小姑娘、小姑娘!有魔獸、有魔獸!我們要去殺牠,妳自己當心點!」說完,他也跳下車離開了。 這時,車廂深處傳來一點窸窣聲,一名少女發出慵懶的呻吟,並用手依依不捨挪開罩在臉前的大草帽。她慢慢起身,搔搔後腦勺,拾起一根放在手邊的牧羊杖,費點巧思跨過雜亂的貨堆,終於來到車尾,跟那些商人一樣跳下馬車。 山稜線上緣透出的白光令眼睛不禁瞇起,她戴上草帽,稍微環視四周,原來商隊正行進在一片樹林之中。 她悠悠然然走到馬匹身旁,眼睛望向綿長車隊的盡頭,依稀能看見舉著武器的人們,還有一個巨獸的輪廓;雙方正僵持著,不過人類的氣勢似乎略勝一籌。 這輛馬車的馬伕安撫完兩匹馬,從馬匹的前頭往馬車的方向走來,剛好看到少女,便問道:「妳看過魔獸嗎?」 少女點點頭。 「剛才一頭魔獸突然出現在路中間,把馬都嚇壞了。」說著,馬伕攀著馬車的構造爬上駕駛座。 「真搞不懂這種怪物是打哪來的,四不像的模樣就像把各種布娃娃隨便縫在一起,好在牠們的行為還像隻動物,可以靠經驗跟智慧應付。」說完,馬伕剛好回到他崗位,並將韁繩拉回手中。 正當馬伕的目光回到前方之時,發現戰況有點不對勁;魔獸的體態比剛才大一倍,肢體動作也更兇猛,似乎是暴怒了─就跟任何被逼入絕境的生物一樣。 原本氣勢高昂的人群開始潰散,魔獸順勢突破包圍,鑽進車隊側邊的樹林裡─是馬伕與少女前方不遠的空地;牠碩大的鳥嘴裡還叼著一名傭兵隊員。 那是頭三公尺高的巨獸,頭部像鷹鷲;上半身似猩猿,有壯碩臂膀與胸肌;下半身看不太清楚,但雙足應該是牛蹄。 牠口裡的傭兵還沒死,不停用手中的劍,對身上的鳥喙無助地敲打著。看來是他的胸甲保護了他,不過可能沒辦法保護太久了,鳥喙邊的鐵皮已經出現凹陷甚至裂痕。 「怎麼回事!我們的傭兵不是身經百戰嗎?」馬伕驚呼,於此同時,餘光瞄到少女朝魔獸跑去的背影:「喂!危險!快回來!」 少女忽視馬伕的警告,逕自筆直跑著,還越跑越快。她一穿過樹叢、踏進那塊空地,魔獸便舉起臂膀,張開能遮天的手掌,像殺蟲子般往少女拍過去,巴掌聲瞬間震天價響,還吹出大量飛沙走石。 正當魔獸跟傭兵都以為目標變肉餅時,卻見一堵身影在手臂上急奔著,直直朝頭部的方向衝去。魔獸試圖用另一隻大手把少女抓下來,她卻已經跨坐在頸部的位置,並把牧羊杖舉得高高的。 少女蓄足力量往魔獸的腦門敲下去,牠的腦袋立刻像被塊巨石砸到一樣,垂直墜落一大截;口裡的傭兵隨即摔落地面,他手中的長劍則掉到一旁的樹根上。 魔獸抱著頭、仰起身子哀號,少女從牠身上跳下來,用木杖精確敲擊長劍的末端,藉由槓桿作用,這支金屬凶器在清脆的聲響中被高高彈起。 少女站穩步伐、雙手緊握木杖,等那柄旋轉的劍刃落到合適的位置─ 一杖揮出。 木色的弧線帶動銀白色的刃輪,旋轉的速度瞬間提升好幾倍;敲擊聲才剛炸出,劍刃已經扎進魔獸的咽喉,只留劍柄在外頭。 魔獸發出沙啞的慘叫聲,隨後撲倒在地上,掙扎一陣後就斷氣了。 不只是傭兵跟馬伕,連隨後趕到的商隊成員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有人能用這種方式戰鬥,更何況是個穿長裙的女孩子。 看巨獸一動也不動後,少女將木杖搭在肩上,一派輕鬆地往馬車走去。本想關心那位被叼來的傭兵,但看他好端端的自己爬起來,一點事都沒有的樣子,而且他的夥伴們也相繼簇擁過來,就不多事了。 少女前腳才剛離開,那群商人跟傭兵就把魔獸的屍體團團包圍,瞄瞄他們臉上的表情,興奮得像發現金礦似的。 馬伕看著少女慢慢接近馬車,進入用正常說話的音量便可聽到的範圍,慎重地問道:「敢問,妳到底是什麼人呢?」;深怕自己載了位大人物卻渾然不知。 「只是擅長打架的旅人罷了。」少女微微擠點眼眉,並捏了捏左邊的肩膀:「沒暖身就這麼激烈,果然還是太勉強…」 「…」馬伕感覺得出來答案一定沒那麼單純,不過既然她沒正面回答的意思,就不繼續追問了。 兩人靜靜望著前方頻頻發出驚嘆聲的人群,還有那具逐漸「溶解」,最後隱沒在人群之後的屍體─若不了解的人看到,還真會以為是人把屍體給吃了。 不久後,那群人們朝少女走過來,他們原本聚集的地方只剩下一大灘墨紅色的液體,以及幾坨消溶較慢的屍塊與骨架。 一位帶頭的人先是對少女釋出象徵禮節的笑容,隨後將上下交捧的雙手舉到少女面前,接著掀開蓋在上方的手掌,一顆鮮紅色的水晶出現在少女以及圍觀的群眾眼前。 這人笑著說道:「小姐,妳剛才英勇的表現我們都看到了,這顆『魔獸水晶』無庸置疑是屬於妳的。不過我們竊想,妳會這麼厲害,想必已經吃了很多顆了吧,若不需要再吃的話,能不能開個價,把它讓給我們?」 其他商人也點頭附和著,還有幾人直接喊出嚇人的金額,引起部份人不悅的側目。 少女看了看商人手中的水晶,不以為然說道:「我不需要這個,你們想要的話就拿去吧。」 眼前這位商人不愧是他們之中最有領袖風範的,忽略後頭的商人們如何譁然,面不改一開始的笑容:「小姐的武者氣魄真令人佩服,不過這可有點為難了,我們雖然組成一支商隊,但卻各自是不同的掌櫃,還是請妳開個價吧,成交的金額我們可以捐給孤兒院。」 少女取過那顆水晶,看著這塊葉狀的結晶體,在太陽下呈現紅裡透黑的光澤。 「那就這樣吧。」說著,她將水晶丟到地上,並用木杖彎曲成鉤狀的那頭,一擊就把水晶槌成碎塊。 這下連那位帶頭的商人都扛不住了,跟著大夥們發出錯愕的驚叫聲。 「妳…妳這是做什麼?妳知道它值多少錢嗎!」商人們罵道。 少女搔了搔後腦杓:「你們不是說這是我的嗎,而且這樣大家就不會為難了吧?」 聽此,商人們理智上不知道該回什麼,但情緒上已經先做出反應;有些人散去前小聲批評少女暴殄天物,有些人則是狠狠瞪著少女,就連那位一開始笑嘻嘻的商人也不再給她好臉色,拉長臉走回自己的馬車─不過少女不以為意就是了。 這時,馬伕從後方呼喚少女,並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笑著問:「就快到目的地了,這段時間要不要在外面透透氣呀?」 少女欣然接受,難得的副駕體驗令她興奮不已;她從車廂內取回行囊,戴上遮陽用的大草帽,爬上駕駛座坐在馬伕旁邊。 馬伕也因為多了個人陪伴,從車隊上路開始,話匣子便開不完似的,不斷找話題跟少女聊天,還教她駕馬車的技巧。不過不管馬伕聊什麼,少女都只是順著他的話,用輕描淡寫的方式帶過。即便如此,馬伕還是挺開心的,可見在此之前的旅程有多乏味。 「坦白說,剛才妳一下就把水晶砸爛,真是太帥氣了,這年頭不想發財的人可真少見,那顆『果實』少說可以讓我半年不用工作呢!」馬伕誇道。 少女只是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馬伕繼續說著:「不過話說回來,妳應該知道這支商隊是要去『席爾薇城』的吧?參加那個貿易月,妳這麼不愛錢,進城要做什麼呢?」 聽此,少女只是輕輕回道:「我只是喜歡旅行而已,剛好遇到可以入城的機會,所以想順便去看看。」 「這樣啊…」馬伕還是覺得少女的回答不太自然,不過仔細想想也沒什麼不對,一個人旅行久了,本來就會養成某些保護自己的方法,繼續追問下去就太不厚道了。 過了約莫一小時,商隊終於看見他們的目的地─「席爾薇城」,它是「席爾薇王國」的都城,一座聲名遠播的繁榮之都。 過去以盛產銀礦發跡,後因剛好座落在兩塊大陸往來的重要路線上,自然而然成了商人們的中繼據點,王國也順水推舟主導起貿易生意。如此經營百年後,席爾薇城的經貿地位已不容忽視,世人甚至還給它取了個雅稱─「金幣的客棧」。 隨著車隊逐漸接近牆垣,人潮從零星一兩群變成一大片茫茫人海;不只有其他商隊一團一團聚集著,還能發現一整排臨時搭建的帳篷或木屋,有些人已經忍不住談起生意,有些人則是積極地與陌生人攀談、交換商會的信物。 還沒進城就已能感受到錢浪正在隱隱翻騰,真不愧是席爾薇城一年一度的「銅月」─都城最熱鬧的節期。 因為在這個月中,都城會放寬入關限制,讓異邦商會與客旅入城從事商業活動,例如進行市集買賣、貨物交易,甚至是做些臨時工的工作,使得大量資金瞬間湧入城內。有人這麼比喻過:「此時匯聚到席爾薇的財富,全換成硬幣的話,將整座城掩埋起來都不是問題。」 車隊持續在人流中向前推進,直到完全無法再走一步為止;見前方的馬車紛紛停下,馬伕也拉扯韁繩,兩匹馬隨即嘶啼幾聲,馬蹄在原地踢踏兩步後駐足。 少女用手托起帽緣,仰頭望著用巨石砌成的城門,以及城牆頂端僅露出半截石磚的城垛。原來他們已經來到城門前的關口,依序辦完入關手續後就可以正式入城了。 馬伕看了看最前頭的情況,再環視附近同樣在等待的商隊,不由得長嘆一口氣:「又有得等囉~忘記是去年還是前年,我們等了一天半才進去呢。咦,妳要去廁所嗎?」 少女扶著護欄跳下馬車,並贈予一個大大的微笑:「謝謝你教我駕馬車,我們就在這裡道別吧!」 馬伕一陣錯愕:「妳不進城嗎?」 「會啊,只是不跟你們一起進去而已,我已經跟隊長說過了,再見囉!」 「等等!」馬伕喊住正要離開的少女:「還沒問妳的名字呢,之後在城裡遇到的話怎麼稱呼?」 少女一邊走著,一邊回過頭,瞇著眼微笑:「亞拿。」 ◆◇◆ 今天是銅月第一天,儘管日頭已經越過頭頂一段時間了,城內的異邦人卻還不多─絕大多數都卡在關口,辦著詳實的入城手續。 因此趁這個時候,一些有想法的席爾薇人會把握這機會,跑去找商會的大老闆們談生意;在過往經驗上,這時候很容易談成一些平常談不成的生意。猜想應該是等大客戶等到飢渴難耐,恨不得在正式開張前先來幾個小客戶,幫自己的生意眼光暖暖身。 城裡某位少年就是這麼盤算著,他正站在「莫丘利商會」的會長辦公室內,自信滿滿提出他的要求。 「你要…我簽你做『商會獵手』?」 氣派的辦公桌對面坐了位戴眼鏡的矮胖子─這間商會的會長,他圓滾滾的身軀把椅子塞得滿滿的,大大的肚子緊貼著兩旁的布扶手,彷彿塞張紙在中間,不撕破就拉不出來似的。 「就像我剛才說的,我的身份跟身手對你來說會很方便吧?」少年說著不可一世的話,左手搭在佩劍的劍柄末端。 能佩帶武器在城裡隨意走跳,除了王室成員與正規軍人外,就是名為「王宮騎衛隊」的隊員,它隸屬於王室,主要任務是保衛王宮安全與維持都城內的秩序。 會長一手端著顆大大的菸斗,另一手把文件翻過來又翻過去,接著瞄一眼少年左手臂上的繃帶:「所以,殺死魔獸是多久前的事?」 「一個月前。」 「吃了牠的『果實』?」 「還掉了一顆臼齒呢。」少年指著右側的臉頰。 會長點點頭,並讓菸斗斗缽冒出一輪煙圈:「怪不得,能在短短一個月內就從實習隊員升到『堡籍』隊員,連升兩階。」 「好,我們進入正題吧,」會長將身體靠向舒服的椅背,扶一扶眼鏡,眼睛回到文件的第一頁第一行:「威廉‧懷赫爾,十九歲,王宮騎衛隊隊員,功勳還不少。」 接著,他從鏡框上方看看面前這位白頭髮的年輕人:「我很好奇,這麼一個前途無量的衛隊隊員,為什麼會想來當『獵手』呢?我記得這會影響你們晉升不是嗎?」 商會的「獵手」,簡單來說就是商會檯面下雇請的打手。平時商會除了從事正常的交易買賣以外,有時還會接受客戶「另類的交易要求」,輕則收購禁運品、重則情資蒐集,甚至是些讓人流血的暗事。畢竟廣義而言,這些都算是一種「商品」。 「我想賺更多錢啊,」威廉坦率回道:「反正巡邏時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閒晃,倒不如拿來做些委託的差事,而且現在戰鬥本領提升了,取得功勳不是什麼難事。」 會長將手中的文件擱到桌上,端著菸斗的手輕輕放在扶手上休息:「聽起來,你是個執行計畫時很有想法的人。坦白說,這樣的雇傭我並不討厭,只不過這會遇到一個大問題。」 「是怕我洩密?」威廉問道;他沒有明顯的情緒起伏,彷彿這答案早在預料之中。 「這我倒不擔心。」會長用嘴叼住菸斗,空出來的雙手從一旁的紙堆中抽出三張羊皮紙,攤在威廉面前,問道:「這三份委託,發現什麼共通點沒有?」 威廉看了看羊皮紙上的字: 「懸賞線索:高葛拉希銀行搶案的主謀」 「懸賞線索:高葛拉希銀行搶案的私刑者」 「懸賞線索:普爾節盜賊團的據點」 「委託人全都有點眼熟…」威廉不禁微語。 「全都是你們衛隊的人,」會長轉動椅子的軸承,朝著沒人的地方吐出一大團煙霧:「除了『普爾節』外,另外兩張委託都是今天中午左右來的,而且全都只要線索,不接受首級或其他戰利品。」 威廉的目光從羊皮紙前移開,並緩緩與會長對上眼;儘管沒開口,那彷彿恍然大悟的表情完全在會長的預料之中。 「猜到了吧?你們衛隊自己的委託就不少,所以我根本不擔心你窩裡反。」會長將菸斗裡的菸灰敲進桌上的器皿裡:「真正會讓我困擾的是,你看了委託內容後,會不會搶在同僚之前去爭取功勳?畢竟你們算是競爭關係。這樣會影響我們的商譽的。」 聽此,威廉只是微微皺起眉頭,沒多說什麼;會長沒法從他的表情判讀更多訊息,就當他在思考怎麼辯解好了。 會長長嘆一口氣,說道:「我也不是沒簽過你們的人做獵手,有能正大光明帶劍上街的雇員確實好辦事,執行某些委託的表現也不比職業傭兵遜色。只是呢,在遇到酬勞與功勳抉擇的時候,你們多半會選擇後者吧,這可讓我們很為難呢。」 威廉突然一掌壓在中間的委託書上,提議道:「不然這樣吧,我完成這三張委託,報酬一半歸你,但你得簽我做獵手,怎麼樣?」 聽到這番豪氣的宣言,讓本來準備起身送客的會長停下動作,瞪大眼睛看著威廉:「你確定?這些案件少說能讓你升上『騎籍』吧。」 衛隊的階級由低至高排序:實習隊員、兵、堡、騎、教、后、王。「教」是衛隊的領袖─總隊長;「后與王」是象徵位階,代表王室成員。 「是這樣沒錯,不過,」威廉輕輕將桌上的委託書撥開,摸了摸些微凹陷的桌面:「你最該擔心的不是我企圖兩邊賺,而是我看到委託前就把案件給破了怎麼辦。」 會長先是一愣,接著仰首長笑;他倒沒有真的被威廉說服,而是這衛隊小伙子展現出來的自信─不被功勳誘惑的自信,令他倍感興趣。 他從抽屜取出一張制式的合約紙,將威廉剛才的提議一字不漏寫下,讓威廉確認正確無誤後,兩人才各自簽署名字。 最後,會長將合約紙上下各摺起四分之一,兩相貼合的地方滴上封蠟又蓋商會章─一份正式的合約完成了。 豪邁地談成一筆交易,威廉趾高氣昂地離開商會大門─來到人流漸漸湧現的「喬治傑森大街」。 這裡是席爾薇城含金量最高的地方,不僅商會、銀行林立,還有大大小小逸品、珍寶交易所,街邊也搭滿了臨時櫃檯與棚子,更不用說當中川流不息的人潮與獸力車,整條街儼然瀰漫著錢幣的味道。 順道一提,今天早上被盜賊團劫持的銀行就在這條街上。 威廉走在大街上,掃視著一夥夥正在議價商人與客旅,也觀察人與人之間有無潛在犯罪跡象… 沒錯,現在是威廉當班巡邏的時間。正如他自己說的,巡邏就是個閒到可以隨意閒晃的時間,甚至可以晃到商會裡談生意。 這時,一個對威廉來說相當惱人的呼喚聲從後方傳來,他立刻就認出那說話的聲音,只是本能性的忽視,繼續向前走,直到那人不意外地將手搭上來。 「喂!威廉!」這名叫米基的人重新呼喚道:「我們剛才看到囉,你走進莫丘利商會,去幹嘛?」 跟在一旁的兩人也都紛紛表示好奇,他們三個全都是與威廉隸屬同個小隊的成員。 威廉撥開肩膀上的手:「幫你們找線索啊。」 他的語氣沒有起伏也沒帶什麼情緒,對其他人來說就跟平常沒兩樣,只不過此時此刻,他就是百分之百的敷衍罷了。 其中一名隊員舉著筆記本來到威廉旁邊:「這是我們目前搜集到的,異邦人、駝背、使用的武器是長棍、推測身高大約一百六十公分左右,長相與性別就不得而知了,因為全身都被大斗篷覆蓋著。」 威廉不以為然:「這些都是銀行行員的證詞吧,早上就知道了。」 「等等,我還沒說完,」隊員得意說著,並將筆記本翻到下一頁:「這是我們透過關係到牢裡問來的情報,目前知道的人不多。我們問到其中一位盜賊,他說自己昏倒前好像有看到羽毛飄落,所以推測對方可能是禽鳥商人。」 「你們到牢裡只問這個?盜賊主謀的情報呢?」 「他不重要。而且他們怎麼可能會出賣自己老大,當然是問私刑者的事啊。」米基義正詞嚴回道,附帶一副聽到蠢問題的表情。 一位隊員反問:「那你呢,在商會問到什麼消息沒有?」 「有學長為了找出私刑者,跑去懸賞情報了。」威廉笑著說。 「你怎麼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米基語氣略顯不悅:「找到私刑者後你可是要代表我們班出戰耶!」 「我什麼時候答應你們了?」威廉也沒給好臉色。 看「共主」不高興了,一位隊員連忙緩頰:「畢竟這是以班為單位的賭注嘛,我們當然是派唯一會『赤骨』的你呀,再說,要是你打贏了,在長官面前威風的機會也屬於你個人,只有好處沒壞處啦。」 威廉嘆了口氣,無奈道:「我還是覺得這場比賽很蠢,而且對方還是異邦人,傳回他的故鄉會多難聽?」 「上級默許的啦。」米基高呼:「城裡最大的銀行被盜賊團入侵,結果靠一個異邦人就擺平了,這件事傳出去衛隊才丟臉呢!」 其他兩人也都點頭應和著,威廉一時間無法反駁,或說,他心底某處也是如此同意的,只是理智上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正當他們聊得近乎忘我時,前方不遠處傳來一起「小偷!」的呼救聲;四人同時聽見,其中三人立刻衝過去,只有一人杵在原地—那人就是威廉。 以往的威廉是會跟他們一樣積極搶案件的─直到學會使用『赤骨』為止;當你能夠一拳把人打飛三五公尺時,對小案件就再也看不上眼了。 看著隊員們揮灑熱血的背影,他率性地轉個身,走進一旁的小巷子,離開這條熱鬧的大街。 漫步了約莫一小時,穿過三四條街後,威廉來到自家門口。 威廉的家是棟三層樓高的小旅店,外觀非常樸素,不像城裡其他旅店那樣鋪張,對比下來,更有種「家」一樣的感覺。 威廉本想就這麼瀟灑地掠過家門口的,好巧不巧,剛好被走出大門的母親─露西撞見。 「啊,威廉你來得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說!」露西興奮呼喚著。 「怎麼了嗎?我找的臨時工闖禍了?」威廉問道。 「沒有,他幫我很多忙,不過我剛才讓他到比爾那邊幫忙了。」 威廉錯愕:「為什麼?他的工資我會負責啊,我不希望妳太累!」 「謝謝你啦,」露西靦腆笑著,舉手拍拍威廉的膀臂:「沒關係的,你老媽我還硬朗呢!而且房間都客滿了,備用物品也都準備好,最忙的階段結束囉!」 威廉很為露西開心,但愁容一時間還收不起來。 「對了,我要跟你說的是,你的房間也被我租出去了。」露西得意道。 「咦?!」 儘管已經不是第一次,但每每聽到時還是有些驚愕,因為這代表在接下來的三週裡,他都得睡在儲藏室了。 就在這時,威廉的餘光越過露西頭頂,瞄見不遠處有個高大的身影正鑽進小巷裡,推測應該有兩公尺那麼高─正如銀行行員對主謀的描述。 簡單向露西道個別,威廉便立刻跟上去,為避免驚動到那人,他的腳步雖快但不躁進。 威廉貼在巷口邊,往巷內探一隻眼睛,正巧看見那身影消失在另一條通道的瞬間。 他趕緊躡著手腳跟上,到轉角處一樣貼在牆邊偷看,儘管動作已經夠快了,就定位後卻又只看到那人的衣角。 那人就像在跟威廉玩捉迷藏似的,歷經五六條大街小巷,不管威廉怎麼跟,都只能看他身影的一小部份。 威廉的背脊不禁發起一陣寒意:「他該不會已經察覺到我了吧…」,不過他趕緊壓下怯懦的念頭,專注於眼前目標。 突然間,一隻手拉住威廉的手腕,令心臟猛然一振;他立刻循著觸覺找向那隻手的主人,另一手也已撫在佩劍握柄… 一個孩子?! 「拜託幫幫我媽媽!」這孩子露出無辜的神情。 「唔…」威廉下意識想拋下孩子,趕緊回望原本的目標,卻發現那身影已經隱沒在街景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此時,刺耳的尖叫聲終於傳進威廉耳裡─也喚醒了他的職業道德。 他長嘆一口氣,朝騷動的方向看去,那裡果真聚集著一道人牆,在縫隙間依稀瞄到有兩人正在拉扯。 威廉奔上前,他繃緊全身的肌肉,特別是右手臂的。隨著表情越來越猙獰,一股灼熱感從體內逐漸湧出,熱源似乎來自骨頭表層。 當他穿越人牆的同時,熱能剛好蔓延整條手臂,一股超常的力量油然而生… 一名賊寇看到威廉,揮起手中的短刀:「喂你…」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威廉一拳揮到一旁的攤位裡,發出極大聲響。 正在與婦女拉扯的人見狀,果斷放棄手中的布包背帶拔腿就跑。 威廉立刻追上去,儘管起步晚一拍,但速度飛快,一個蹬步抵賊寇三步。 「你、給我、站住、王八蛋!」 注滿遺恨的拳頭毫不留情砸出,不只將賊寇撂倒,還讓他在地上翻滾好幾圈。 「都是你們害我追丟啦!」威廉振臂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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