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珼帝｜方格子 vocus

黃珼帝

黃珼帝

4 位追蹤者

我是黃珼帝aka耍廢人妻。是甜點師、料理人、攝影者、說書客，是生活藝術實踐家。 ⁡無論何時何地，致力將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 十年間旅居澳洲、清邁、歷經上海封城，而今落腳雲南麗江…。我有美食和故事，請讓我交換你的一千零一夜🌌⁡

由新到舊

小童話*第10話小時候我曾經不能明白大人們嘴上說的＂改天＂、＂下次＂，究竟代表著什麼意思？我還以為，這兩個字眼都和未來將必然發生有關係。一次次的恍然大悟下…啊，原來這兩個字，裡面包含人與人之間最大的寬容與和諧呀。我還是沒什麼天賦的，關於這件事。

小童話*第9話＂嘿～～～＂大姐的嗓音一出，嘩，那氣蓋山河的民族音色，我瞬間震驚到眼睛瞪大，彷彿看見山頭上那萬馬千軍奔騰而來！一直以來我就特別鍾情這種奔放嘹亮的嗓音，現場聽過才發現那是學不來的，那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草原上的民族獨有的身體共鳴，給我兩副丹田我都沒法撐起那股底氣。

小童話*第8話說他倆已經能夠七十二變絕不為過，最重要的是，他們記得清清楚楚自己最初的樣子。他們說出來的話，當下絕無半點虛假，可他們沒說出口的話，也不代表不是事實。我記得前幾年有幾個，當時跟著Z老闆他們一夥在搞事業，還說跟國家企業有點關係。混得越是風生水起的，越是可能在江山易主的時候翻船

小童話*第7話向來不愛人擠人的我倆，出去玩的首選條件就是＂人少＂，第二個共識則是＂不趕行程＂。我們就想毫無計畫愛怎麼走怎麼走，隨興發掘一路上微小的樂趣。我倆真正到訪的景點或許不多，但我們在所經之處一定留下深刻且獨特的回憶。自從多年前住過澳洲濱海城市後，我們就一直生活在所謂的觀光區，一到旅遊旺季便幾乎足不出戶

小童話*第6話說麗江沒有美食確實有點點誇張，可上得了檯面的的確難找。一些路邊小餐館或許能端出油濃味美的米線或鍋巴飯，可放眼望去，整條大街上都在賣米線和鍋巴飯，怎麼就沒一家做得稍微細緻些？位處高原的麗江，高海拔、大溫差下誕生的農產作物，可說是得天獨厚的豐美，要是稍加變化和調整，肯定不只能呈現出這樣的質量。

小童話*第5話腳下的路上漸漸滿佈碎石與泥塊，身旁和頭頂也越來越多需要躲閃的樹枝與樹叢。坐在馬背上，感覺得到山勢蜿蜒陡峭，上坡時，要適時向前傾身；下坡時，則要稍微後躺，跟著坡度與馬背的角度改變重心，才能繼續保持平衡。才知道這是歷史上著名的茶馬古道，往來香格里拉的其中一段，一直騎下去，就能到達四川或西藏⋯

小童話*第4話應該感覺得出來，我們倆都不太喜歡所謂的交際應酬，算得上熟稔的親朋好友就那幾個，不多、大都在台灣。可L就難逃了，身為特助，老闆出去做生意只管談，真正執行推動的都是他，眼皮子底下的細節也只有他才瞭若指掌，怎麼能不跟著出席？十次裡面至少有八次他都得隨侍在側。

小童話*第3話這陣子的生活感覺天天像在休息，也好像根本沒在休息。L和他老闆兩個大男人，對生活也不咋講究，住了一個多月，家裡連罐鹽都沒買，大概是只把家裡當成晚上睡覺的地方而已。搬進新家是不可能一步到位的，總是能在不經意地的日常瞬間，發現少了些什麼，＂窗台上得多擺些盆栽、桌布換個花樣會更和諧...＂。

小童話*第2話他一聲不響地走出房間，去廚房倒了杯水坐在客廳。我繼續在房間整理東西。一會，他拖著步伐走到我身邊，我看了看他，張開雙手抱住他，＂沒關係，我們只是太久沒吵架了...＂我說。＂對不起...我知道我自己講話難聽，而且以後還是可能會這樣，你...要原諒我噢...＂他吸了吸鼻子。我點點頭，拍拍他的背。

小童話*第1話這幾天忙著認識新家，據說這是L精挑細選才租到的，大家都說這個小區很棒，我也覺得！這個小區總共二十幾棟住宅合在一起，對我這個路痴來說已經有點大，每棟樓外觀和街道都長差不多，我迷路過幾次，現在已經認得一條回家的小路。其實在小區裡迷路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廢賴傳*八十五催完貨之後已近中午，我們幾個員工該輪著休息吃中餐了。我和凱珊負責扛起尖峰時段，先打發印度男孩吃飯去。迪把從冰箱拿出放了好幾天的麵包和生菜要給他做三明治，還自以為很好心地給他幾片薄到透光的火腿邊邊。他變本加厲地的小器行為，我看了是沒來由地一陣惱火。

廢賴傳*八十四離開賭場前，在成排的遊戲機那角落，＂咦，那個背影有點眼熟，不就是下午在店裡看見，一閃而過的那個嗎？＂那膚色、五官以及身形，好像是總在市區內徘徊的某位原住民。小鎮上幾個原住民，成天遊手好閒，偶爾看見也都渾身酒氣，一副酒醉或是快醉的模樣。因為一些歷史以及政治因素，澳洲政府非常保護當地原住民，

廢賴傳*八十三我第一次使用新屋裡的烤箱烤起司蛋糕，麵糊製作的過程一切很順利，誰知一倒入烤模送入烤箱，麵糊便發瘋似地暴衝長高，不到十分鐘表面就幾乎黑了，怎麼調整都沒用！我確定烤箱的熱管故障了…。所幸最後一陣手忙腳亂，用了好幾層鋁箔紙罩住蛋糕表面，反覆開關烤箱來烘熟內部。蛋糕雖上色過深，可看著還是說不出地美味

廢賴傳*八十二大概是曬了太多太陽，老阿姨整個身體顯得鬆鬆垮垮，肌膚皺得像一池凝固住的春水，尤其胸口中央那好幾條皺痕，因為數十年下墜的重量拉扯，變得又黑又深又直，不像一道海溝倒像是飽經風霜的一片樹皮。每當她喝完茶要結帳，明明價格始終數十年如一日，但和店員一問一答或許是她的儀式，我也都笑著耐心和她走一遍。

廢賴傳*八十一常客站在門邊看著一切發生，端走咖啡時對我比了讚。這位常客很有趣，他在附近公司上班，只要我有在他都會來買咖啡，有時候還會請同事喝，一次帶走四杯。有一次開店時，我還在戶外排桌椅，遠遠看他向店內探頭探腦地張望。我悄悄走到他身後，問他在找什麼？＂找你啊！太好了，你今天有上班！＂

廢賴傳*八十偏偏迪把不知道在假好心什麼，告訴他要是幫忙驅趕鴿子，就免費請他吃火腿蛋吐司。就這樣，不只鴿子，連流浪漢也幾乎每天報到。上工前，他都會先進店裡打個招呼，接著穿梭在戶外座位區，張開雙手用力揮舞、伴隨幾聲大叫嚇走鴿子。可他越是努力，他身上的氣體就越是爆發；他的味道彷彿具有意識，會黏著在任何他所到之處。

廢賴傳*七十九我轉身回到吧檯區，突然收到阿保傳來訊息，他問我迪把在不在、忙不忙？我探頭看了一下，他窩在角落滑手機等下班，喝著第二杯加了四包糖的超甜咖啡，笑著。阿保說，他已經回印度十天了，可是迪把到現在都還沒付他最後那周的薪水。這期間阿保不停傳訊息他都已讀不回；阿保又只好找時間瘋狂打電話，迪把至今只接過一通，

廢賴傳*七十八我心想，＂誰要跟你住在一起啊！＂而且聽他這番話，我更加確定，他原本打的如意算盤是直接當我們的二房東，只要他不跟房仲終止合約，押金就一毛也不會被扣。如果我們準備的租金和押金先進到他口袋，他就有更多找新房的緩衝時間和現金；待他舊租約到期，原住處不用打掃修繕也不用經過審查歸還

廢賴傳*七十七＂其實，老闆一開始就逃跑了，他根本沒有在現場。＂我誠實地回答警察所有問題。＂呃…，好吧，那如果到時候開庭有需要會再請你出席作證。＂警探說。隔天當地報紙如期出現這條新聞，原來大叔與壯漢是叔侄關係，因為爭奪二十塊澳幣而引發這場軒然大波。而迪把腦補的劇情，也讓記者有機會將內容撰寫成聳動的刺殺案件。

廢賴傳*七十六他瞥見工作檯上插著兩把廚刀，右手刷地抄起水果刀，俐落地朝大叔直射過去！大叔本能地舉起手臂阻擋，鋒利的刀子劃過手臂，瞬間鮮血流了滿地。＂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大叔哭喊。＂把、錢、還、我！！！＂壯漢再抓起一把鋸齒麵包刀衝向他。我躲在咖啡機旁的死角不敢輕舉妄動，就怕壯漢瞥見人影竄逃會更激動。

廢賴傳*七十五保持冷靜、慢慢吸氣和吐氣、確認面鏡確實貼合臉部且不會進水，準備好了就放掉潛水背心裡多餘的空氣，藉著氣瓶的重量緩緩下沉。過程中雖然有幾次耳鳴，但照著指示排解就不會感覺不舒服。身為初學者，我們體驗的海底深度僅約五到七公尺，微弱的陽光和清澈的海水，使我們的視線範圍仍然保有一定的可見度。

廢賴傳*七十四我從來沒有想要跟老闆吵架，而且還是在澳洲，一切事發突然。我不知道這樣說合不合適，但這次吵架事件給我了莫大的信心！我發現自己英文確實變流利之外，也的確更懂得為自己發聲。在國外生活，無論面對任何人，都必須主動爭取自己的權益、勇於表達自己的意見，因為沒有人有義務要理解你，在白人世界裡這點尤其重要。

廢賴傳*七十三上班兩個禮拜左右，漸漸接近聖誕檔期，街上遊客明顯感覺多了起來，當然店裡也更加忙碌，這時我才第一次見到另一名老闆，佔大股的老闆。大老闆來自土耳其，叫做阿榮。他和迪把是認識多年的好友，兩人合力出資將咖啡店頂下來，簽了九年的合約。阿榮本身還在高級飯店裡兼差當服務人員，只有沒班的時候才會進店巡視或是假裝要

廢賴傳*七十二看到老闆這個樣子，我知道這間店絕對沒辦法久待，只能打打工加減賺，阿保經理也是為了簽證才繼續委身與此…。爾後上班時我和阿保總是合作無間，他負責出餐我負責飲品，就算再忙都處理得得心應手，有空檔時我們也會一邊聊天一邊做著雜務。

廢賴傳*七十一越接近海邊，陸地上的景色開始出現越來越多的綠樹，我的心情也不知不覺暢快起來。我搖下車窗，聞到空氣中有淡淡的海味，我興奮地伸出頭手用力感受帶有絲絲水氣的海風，原來我骨子裡是大海的兒女呀！從小生長在四面環海的台灣，後來到了澳洲也生活在離島，我幾乎將唾手可得的藍色汪洋視為理所當然…

廢賴傳*七十挖礦的過程非常簡單而無趣，我們倆各提了一個空桶和鐵鍬，找一個各自有感覺的地點就開挖。有些石坑比較大比較深，可能是寶石較集中的礦脈所以比較多人挖；也有可能在你腳下還乏人問津的地裡，埋著尚未出土的大量寶石，一切都很難說。將挖鬆的砂石鏟進桶裡提去滾筒網狀的機器中，藉著轉動篩出較小的石塊，滾動的過程至少

廢賴傳*六十九一隻袋鼠倒臥在草地上動也不動，經理槍法極準、打在袋鼠上身胸口處，血流得不多也沒讓牠受苦太久。他俯下身掏掏袋鼠的育兒袋，從裡面摸出一小塊粉紅色肉團，是一隻超迷你袋鼠寶寶。我接過那隻袋鼠寶寶，才出生不到一週的牠還沒有掌心那麼大，眼睛還沒長開、全身也沒長毛，小小的爪子慌亂地揮舞著…。

廢賴傳*六十八L匆匆進去沖了澡，雖然不過五分鐘，我卻感覺時間過得特別慢，不斷在門外輕聲嚷嚷，＂你好了沒好了沒？＂ L出來時頭髮還滴著水，毛巾隨意披蓋在頭上。輪到我了，我看著漆黑的浴室吞了好大一口口水，其實還猶豫著到底要不要進去。L在地上撿了根樹枝，先進去替我將大部分的落葉撥開、確認淋浴室安全無虞、出水正常。

廢賴傳*六十七接近中午時分來用餐的客人增多，福建女同事說我動作太慢便將我從收銀台支開讓我去外場收桌，我照辦；收進內場的杯盤我也立刻動手清洗、一刻不得閒，可她仍擺出老大姐的樣子對我挑三揀四。我抬頭看看牆上的時鐘，秒針正好過了12，沒等她碎唸完我逕自轉身下班。我靜靜地回到宿舍房門前，輕輕轉動門把也怕吵醒L。

廢賴傳*六十六我們從置涼架上各拿了一大盤圓形餐包、甜甜圈和橢圓麵包，我隨口問了經理他們有什麼不同？我期待他會煞有其事地和我解釋口感、香氣等差異，結果他只是聳聳肩說聲，形狀。回到工作檯邊，經理從桌面下拿出一袋沒用完的粉紅色果醬，熟練地往餐包內用力一擠，跟我說草莓口味的要40顆；轉身又從層架上取下卡士達和巧克力口味

廢賴傳*六十五午後我駛入預計過夜的城鎮，開到原本打算住宿的旅館外，我看著旅館的外觀感覺不太對勁，這裡一片死寂、靜得出奇，大大的霓虹招牌好像很久沒點亮過，我來回繞了幾圈，確定這裡根本已經荒廢了。看看時間，心一橫，決定當天開抵L所在之處。跳上車我重新開回公路，這下油門真的必須緊踩到底，我趕時間！

廢賴傳*六十四難道是因為台灣和澳洲距離太遠，飄洋過海的慟才來得特別緩慢嗎？我意識到這場哭泣面對的不是普通的失去，這是心裡某一個地方正在一片一片剝落，直到形成一個巨大崩壞的黑洞讓人措手不及。這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洞叫做死亡，更殘酷的是，世界上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抵擋…。

廢賴傳*六十三他們願意擠在衛浴共用的小雅房裡，一天睡不到五小時，餐餐吃泡麵或麵包果腹，犧牲所有生活來努力工作存錢。雖然他們也很想留下來，但自知英文不夠好，肯定在考試這關就被刷掉。隔天起床我一邊啃著白吐司，一邊在網路上瀏覽新的工作資訊，寄出幾封履歷後稍做整理就出發上班。我大概是抓到他們工作的原則了—隨便、散漫，

廢賴傳*六十二此時老闆夫婦進來工廠巡視，老闆娘看似漫不經心走到我身邊，冷冷地看著我正在裝飾的蛋糕，雖然我沒有正視她，但仍感覺她似乎不大滿意。後來她走去老闆耳邊說了兩句悄悄話，女同事見狀趕緊過來支開我，將我好不容易塑型完成的糖皮直接撕起丟在一旁；她趕緊再拿出一塊新的白色翻糖，擠出一大坨稠稠的紅色色膏努力揉勻，

廢賴傳*六十一向內推開門，嚇得我手上的臉盆差點摔到地上。整間浴室噁心到我不敢踏進去！本來就不是太亮的燈光，照得整間昏黃的浴室更加令人退避三舍。白色的瓷磚牆面、地板還有馬桶上全是橘橘黃黃的污垢，看起來滑溜溜的；牆角、瓷磚縫和淋浴間拉門上都是一條條綠到發黑的黴漬，看起來還有長毛；鏡子上的水漬和灰塵東一塊西一塊、

廢賴傳*六十等大家站定之後，他點燃手中的火把。哇…！所有人一致發出驚嘆不已的聲音。那是一個極其壯觀的鐘乳石洞，頂上、地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石柱、石筍。我依稀記得小時候也有看過鐘乳石，但這處洞穴規模更大更原始，裡面幾乎沒有任何人工痕跡，連拍照都禁止使用閃光燈。導遊大叔說，這裡最年輕的鐘乳石至少都百萬歲。

廢賴傳*五十九回到座位上看著越來越多的內行食客聚集而來，不到半小時幾乎滿座。我觀察了下，現場幾乎全是上了年紀的爺爺奶奶們，有些是剛運動完、有些是純粹來吃飯，大夥就這麼和認識的、不認識的人並肩坐著用餐。我不僅是全場唯一的亞洲人，大概也是全場年紀最輕的。餐點上桌，幾乎從盤子裡溢出的湯汁、堆得像座小山的份量嚇得我瞬間

廢賴傳*五十八下船跟著車潮前進開了一陣，路邊遲遲沒有可以暫停的地方，眼看車流越來越壅塞，慌亂中我隨便看見一條小路就拐進去，看樣子是誤入工業區了，眼前全是貨櫃車和聯結車。我在一間鐵捲門半開的工廠前稍停，拿出手機打開導航等待衛星搜尋。一個身穿橘色螢光背心的鬍子大叔向我走來，我有點緊張，以為擋了他的路。

廢賴傳*五十七我一個人將所有的家當全部塞進車，反覆進屋內查看是否有任何行李遺落。吃過簡單的午飯後，該出發了。坐進車、關上門，這趟千里迢迢的公路旅行，從來不在我人生的待辦清單上；點火啟動、握緊方向盤，我知道就算再害怕都必須前進；鬆開離合器、緩緩踩下油門，這一次我沒有任何藉口和退路了…。

廢賴傳*五十六我一想到要出門就緊張焦慮、心跳加速，徘徊在門邊掙扎了整整一上午，外套穿了又脫、脫了又穿，最後抓起一頂毛帽戴上一鼓作氣衝上車，以最快的速度開到超市，隨便抓了幾樣特價的食材和泡麵又匆匆上車返家。關在車上我不停按著上鎖，我感覺指尖發麻、冷汗直流，深呼吸好幾口才稍微緩了下來。

廢賴傳*五十五我最後一次仔細看看他的臉，替他抹去淚痕並催促他趕緊出門。看著他將行李放進後車廂坐上車子離去的瞬間，我的世界崩塌了…。我進到屋裡，將大門深鎖、拉上所有窗簾，一個人坐在地上痛哭失聲。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似乎暗了下來，我像瘋了似的不停查看手機，不想漏掉他落地第一時間捎來的訊息。

廢賴傳*五十四我以為這輩子能看見彩虹腳已經夠幸運，沒想到竟然還有機會可以站在彩虹腳下！平時看見彩虹是七個顏色，可身在其中時，那奇幻的光影變化幾乎沒有詞彙可以形容，眼前看見的景物全蒙上一層微微的光暈，閃閃發亮的細緻光塵形成片狀不停波動，真要說，那大概是天使下凡前的樣子。

廢賴傳*五十三塔諾雅和妮娜搭班幾次之後，我不時瞥見她倆有說有笑，但只要我在場她們就刻意保持距離。塔諾雅對我的態度變得有點愛理不理，甚至不只一次話中有話，暗示我既然內部上了軌道就應該少花點時間在辦公室。連我私下傳訊息或寄信給她，她也不再回覆。我本來預期塔諾雅可以牽制住妮娜，沒想到她竟然臨陣倒戈。

廢賴傳*五十二有一次，妮娜在外場跟客人起了爭執，其他客人們在一旁圍觀起來，我聽見騷動急忙介入處理。眼看妮娜叫罵聲越發上揚還作勢上前，同事們趕緊將她拉離現場。我第一時間先安撫客人並詢問事發經過。客人的說法是，當時妮娜送上熱咖啡，動作過大不慎噴濺燙到她的手，她立刻將手抽回並不悅地表示要妮娜道歉。

廢賴傳*五十一我上任之後塔諾雅仍然克盡本分、默默地在一旁輔助我並沒有其他的動作，當時她一心只期待接下來的海外假期。董事長的小女兒即將結婚，所有家族高層都要回到希臘參與盛大的結婚典禮，並在那享受美好悠閒、長達一個月的藍天白雲。身為董事長的準侄媳婦，塔諾雅當然也是家族座上賓客之一。

廢賴傳*五十前經理在設定收銀時根本沒有在交易上加上稅金，營業至今的每一筆消費全都沒含稅，也就是說，我們這三個月來都在欠政府錢…。羅傑爺爺要我別擔心，才三個月應該不至於欠太多，再補上就是了。但他還是小聲說了句，＂祈禱稽查人員不會發現。＂再調出這三個月來的明細對帳，發現某些款項處於短收的狀態，有些甚至已經拖欠兩個

廢賴傳*四十九我雙手微微發抖、怔怔地接過鑰匙，頓時心裡五味雜陳，我該高興的呀，但為什麼還有一股熱熱辣辣的罪惡感油然而生？我的臉頰耳朵發燙、心跳加快，整個人步伐輕飄飄可是心卻沉甸甸的…。當晚，我和L久違地到外面用餐慶祝我的升遷。我從一個打工的小小咖啡師變成櫃檯主管再到代理經理才花三個月。

廢賴傳*四十八送走最後一批客人，鐵門半掩，還有堆積如山的清潔和打掃工作等著我呢。其中一個支援的妹妹，說爸爸等在樓下，跟著客人的後腳走了；另兩個，我多留她們半小時，替我意思意思整理了包廂和拖了外場的地。眼看廚房的事她們也幫不上什麼忙，我也讓她們先下班了。她們離開後，我一個人看著像被轟炸過的廚房和櫃檯…

廢賴傳*四十七一個月過去，店裡的生意確實稍有起色。我也因為同時能勝任內外場的工作能力獲得董事長賞識，他將我和塔諾雅同時拔升成外場主管，只要經理和塔諾雅休假，我就是現場指揮，時薪也有再提高一些。此時我跟塔諾雅又熟稔了些，才知道她是＂有背景＂的，跟董事長家族有些淵源。

廢賴傳*四十六我看著躲在辦公室不願面對的經理、淚眼汪汪不停道歉的工讀妹妹，以及悻悻然離去的家長和孩子們…，身為上司竟然連最基本的擔當都沒有？這般工作環境漸漸消磨我的熱忱，我每天上班便開始期待下班，要不是錢多事少離家近我早走了。

廢賴傳*四十五而經過一個多月的相處，反觀娜塔莎，我們都漸漸看出她根本沒有領導能力，也完全沒有餐飲業相關的常識和知識。我最受不了她開會時都會先花半小時講一些無關緊要的家務事，發一堆文件叫我們自行回家閱讀就算數了。好幾次因出席人數不過半而即時取消會議…

廢賴傳*四十四我和咖啡廳經理約好時間面試，前後不到十五分鐘，也沒有聊到太專業太嚴肅的東西，感覺就像在公園和人萍水相逢聊上兩句，總之我是順利錄取了。雖然名義上仍是兼職，但時間上我是以正職身分配合排班，並且是少數參加完整訓練的員工之一。當時蘋果季其實還沒結束，恰好保羅大叔和迪妮絲太太願意頂替我接下來的空缺…

廢賴傳*四十三試著咬了一口，薄薄的結冰層凍得我門牙發麻，可這口清脆讓我驚豔到不行！我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脆感，滿滿的蘋果汁液微凍，介於固態和液態之間，以細緻的冰霜狀態均勻遍佈在果肉組織裡，還有那香甜的程度，絕對是普通蘋果的三倍以上！往裡一看，蘋果內部一圈一圈的金黃欲滴，就是這層果蜜溫柔保護著蘋果不受冷冽的霜雪侵襲。

廢賴傳*四十二果園的新工作是我在這趟澳洲旅程中最期待的事情之一—摘櫻桃。我從小就愛吃櫻桃，曾經許下一個此生櫻桃吃到吐的荒謬願望，看來有機會實現了！摘櫻桃的裝備只有一只揹在胸前的櫻桃籃，裝滿時也約莫五公斤，但比單肩手提輕鬆多了。大部分的農場都是以重量計薪，摘越多賺越多。

廢賴傳*四十一再來是牛肉派，終於有機會一嚐黛比的私房食譜，還是我們自己親手製做的。吃起來果然是噴香飽滿的完美比例。香脆的派皮層次酥鬆、厚薄適中，內餡濃郁的醬汁、紮實的肉塊，鮮嫩Q彈的半筋半肉讓人完全停不下來！最後小巧玲瓏的甜點，也是我最期待的大黃派。

廢賴傳*四十新年第一天，我們依然前往傑拉德家準備做派，今天要進行最後一輪擀折。臨走前我特地裝了一盒滷肉帶去給黛比。一進門就看見黛比和妮奇大包小包、一個打算出門野餐的樣子。黛比說，天氣太熱了沒辦法擀麵團，先去河邊公園烤肉吧！才早上九點就說太熱，那下午…？嗯，新年第一天嘛，澳洲人就是這麼會享受生活。

廢賴傳*三十九入口嚼了兩下，外層的巧克力融化，L又瞪大了眼睛看看我，但這次眉頭不是上挑而是皺起，意思是好奇怪？確實有點怪，看看包裝…，外層是一般的苦甜黑巧克力，可內層的軟糖，是甘草和八角口味！是那個…我們用來滷肉的香料嗎？其實也不是真的不好吃而是不習慣，原來外國人也會將香料加進甜食。

廢賴傳*三十八義大利麵裡看不到什麼料，只有一些焦黃的蒜頭碎和紅亮的辣椒圈，可飄出來的海鮮香氣卻急著證明不只如此。我用叉子捲起義大利麵，迫不及待嘗了一口。哇，太鮮了吧！是小時候逛年貨大街的味道！彷彿架上的蝦米、扁魚、魷魚、昆布等各式海味乾貨，完全集結濃縮在這一口精華。原來這就是罐頭鯷魚的威力…

廢賴傳*三十七這時傑拉德從冰箱拿出一大塊赭紅色的牛肉，表面看起來黯沉乾硬還遍佈點點白色霉斑…，我的眼睛一亮，美味雷達瞬間開啟。都是這樣的嘛，起司也是發霉更好吃！可我瞄到L的臉色有點不太自然，似乎不想接受這是我們的午餐，可又聞到傳來的陣陣肉乾氣味，確實讓人頗有食慾呀？他內心的掙扎全寫在臉上。

廢賴傳*三十六全員到期後，我以為接下來的工作會如火如荼地展開。不，黛比先給每個人遞了高腳酒杯，隨手從櫥櫃抽出一支白酒，先滿上再說！連不喝酒的L都有一杯特調蘇打，有著奔放亮眼的莓紅色，喝起來是沁人的酸甜鮮香，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口味，但我們倆都很喜歡。他們笑說這是道地的澳式工作態度，不難想像為何他們產量告急了吧。

廢賴傳*三十五這時她媽媽突然低聲斥道，＂八九點？你到底在幹嘛？你應該早點上床睡覺！＂迪妮絲立刻心虛地低下頭，怯怯地應允媽媽會早點睡。一個六十多歲的大嬸被一個九十多歲的老太太教訓，不敢頂嘴的樣子莞爾至極！原來不管到了幾歲，小孩被媽媽罵的樣子都是一樣的。

廢賴傳*三十四他從來沒有故意傷害我，我相信這次也是，但清楚掌握我的痛點，他往往知道刺哪裡會一針見血。這句話確實點醒了我，我意識到自己對控制的執念源於安全感的匱乏，不是L給的不夠多，是我根本沒有能力給自己，從別人那裡得到的，隨時有被拿回去的可能，只要對方動搖，我的內心也隨之崩塌。那一天，我發誓再也不要…

廢賴傳*三十三我們走後車主被爸爸叫去臭罵一頓，責怪他不應該跟我們這些離鄉背井打拚的背包客，計較那區區的一百塊！這兩天他一看到那台車就來氣，直喊再也不想看見它！難怪L講電話的時候表情感覺有點怪，想笑不能笑、興奮又不敢表現的樣子。下班後我們迫不及待去開走那台擦肩而過卻失而復得的藍色小車，後來也順利低價轉賣了舊的那台

廢賴傳*三十二眼看L即將順利升起第一面風帆，我趕緊搖搖晃晃地跑向下一個船帆捲軸。突然一陣強風吹來，吹動船身中央最粗最大的那支船桅，它倏地朝我正面揮來，嚇得我立刻抱頭蹲下，差點沒被掃到天上去！原來中間那支船桅是活動的。好不容易升起三面風帆，我和L已經跪坐著上氣不接下氣，完全無法想像史帝夫是如何一個人…

廢賴傳*三十一以四海為家的他，是獨力航行全世界的船長史帝夫。初識時聽見我們來自台灣他立刻眼睛一亮，因為他可是在台灣有過一段難忘的回憶。但每次遇見他，他總是船上船下忙進忙出，準備各種補給和修繕，我們幫不上忙也不敢打擾他。終於那天看他得閒坐下來，心情似乎特別輕鬆，幾杯紅酒過後，帶著一絲醉意，他滔滔不絕地…

廢賴傳*三十一座用玻璃酒瓶和水泥堆砌而成的建築，幾乎全是綠色、褐色，偶有兩三支透明的。屋頂是鐵皮遮蓋，隨意沿著一處平緩的滑坡邊修建，整體約有一樓半的高度。其實那真的稱不上是一棟完善的屋子，雖然有牆有頂有門，還有幾階高低不一的樓梯，但沒水沒電沒廁所，而且髒亂不堪，不知道的人肯定以為是廢墟或垃圾場。

廢賴傳*二十九他每天把啤酒當水喝，一天至少半打，但不像是為了買醉，更像是習慣。其實就是所謂的酗酒，只是他酒後的外在反應沒那麼劇烈而已。那些喝完的啤酒瓶他從不丟棄，全部帶回家用來蓋房子。我們驚訝不已，更想對他的酒瓶屋一探究竟。但勞里伯伯不太跟人交際，鎮上參觀過酒瓶屋的人寥寥可數。

廢賴傳*二十八今日屋外沒有一絲陽光，雨勢似乎一時半刻不會停止，可我們仍照常盥洗、準備上班。不久，雨勢漸漸大了起來，臨行前手機響起，收到工頭傳來簡訊指示停工，莫名賺到一天假。下雨時氣溫也會隨之降低，可能一整天都不到十度。外頭濕冷難耐根本不想出門，這時我和L就會各自找樂子打發時間。

廢賴傳*二十七他利用自身的木工技術幫助村民修繕房屋；用義賣木作的方式替患者籌措醫療費用；為失去手腳的病童們添購義肢。旅居峇里島的七年間，羅伯一共資助了數十個病童，讓他們有機會重新站起、再度自理生活。這番善行義舉的名聲日漸遠播，不少當地或國際媒體都曾報導過這件事。

廢賴傳*二十六剛結婚的頭幾年，他們生活捉襟見肘，過得非常窮困辛苦。有一年聖誕節，他們甚至沒能力準備禮物給孩子。平安夜那天，桌上只有幾樣能勉強果腹的菜色，完全稱不上大餐，但一家人仍愉快享用著。飯後亞曼達看著孩子期待禮物的神情，情急之下只好轉身從櫥櫃裡抓了一把堅果，那就是她當年為孩子準備的聖誕禮物…。

廢賴傳*二十五夜深了，我們在船屋度過非常愉快的一晚。離去前林西的太太塞了一小盒雞蛋到我手上，是一早從她家雞舍撿的，非常新鮮、保證有機。我頓時心裡一陣暖流，覺得何其幸運遇到一窩好人！其實船屋環境撐不上好，到處是木碎鐵屑和修繕殘骸，食器餐具也是破舊堪用，有些還真沒洗乾淨。但滿屋子的熱情和善意會讓人完全忽視這些瑣碎

廢賴傳*二十四自從開始在蘋果園上班，收入日趨穩定也緩解了我對金錢的焦慮，可我們仍然維持粗茶淡飯的生活。山腳下有一間速食店，每天回家經過的時候我們都好想停車，盼了一兩個月終於進去外帶大份的現炸薯塊。我和L坐在車裡，薯塊的香味已經等不及從盒子裡竄出，一掀開我們倆迫不及待抓一塊塞進嘴裡，燙得兩個人頻頻呼氣！

廢賴傳*二十三此時他們其中一個，突然轉身從魚桶裡挑了一條遞過來。正當我們想開口向台灣同胞道謝，他卻搶先和身後的友人笑鬧著說，這條不知道能不能吃就送他們吧！說完他們哄堂大笑起來，日本朋友跟著報以感謝的微笑。我和L也笑了，識相地沒戳破他。我和L一邊吃著一邊笑談剛剛那令人發噱的一幕，在場的人全笑了，卻各自有不同的原因…

廢賴傳*二十二過兩天，我們前往蘋果園報到。新工作是幫蘋果疏果，還沒接觸時我根本不知道有這種工作。原來小蘋果在發育過程中，同時會有好幾顆一起長大，但這樣會互相爭奪養分，最後全長得不好，所以每根枝條上只能留一顆最幸運的，才有機會長成最健康的大蘋果。這份工作非常簡單，也是兩人一組，負責同一列蘋果樹的兩側。

廢賴傳*二十一躺在閣樓的床上從窗戶看出去，根根矗立的樹影拱著潔白的月亮，紫黑色漸層的背景是滿天星斗閃爍，我看得出神，好半晌才願意將捲簾放下。＂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大概就是這個樣子。每天夜裡有星月伴著入眠，一早再被金色的暖陽喚醒，如此浪漫的晨昏是生命中的奢侈。

廢賴傳*二十稍作休息後我試著再打最後一次電話…，接通了！屋主聽起來是個很和藹的大嬸，她約我們直接過去看房子，趕緊起身出發。我們開著車跟著導航默默來到了一條小岔路。＂欸這裡…，是我之前特地拍照的地方耶…。＂我對這樣的巧合感到不可思議。再次看到這可愛的樹幹路牌和鬱金香，我有非常好的預感！

廢賴傳*十九那些對工頭的話不屑一顧、堅持杵著不動的大多是白人；而選擇回田裡埋頭苦幹的，幾乎都是黃皮膚的亞洲人…。那天之後，只要天氣看起來不太好，我和L就不會去草莓園。我知道這樣的工作態度不好，可是我們更需要把握時間，做一些可以真正改變生活的事。

廢賴傳*十八在創業的三年間，我因為長期半彎腰製作甜點，下背一直處在慢性發炎的狀態，右側手臂和肩頸也有多處舊傷，已經沒辦法如往常一樣負重。這次採草莓初體驗，對我的身體簡直是一記爆擊。睡個午覺醒來，我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幾乎無法使力的癱瘓感，我嚇壞了！但下一秒卻擔心隔天無法繼續上班…。

廢賴傳*十七為了趕快熟悉澳洲整體環境，我們一有空就搭公車出去體驗城市。我們去博物館跟著導覽人員聽歷史故事；去市集觀察攤販叫賣還有客群互動；甚至就到公園無所事事地感受澳洲氛圍。雖然從小開始學習英文，但在不同的國家發展下，還是有很多不同的口音、詞彙和文化，並不一定跟我們學的都一樣，剛到澳洲時確實鬧了不少笑話。

尋賴記*七十二這次封城，不但讓我在實際求生技能上大大提升，我的心智、我的抗壓，都以突破天際的曲線在飆漲，甚至我的包袱、我的心防，更長出了前所未有的彈性與韌性。我以前以為自己很能抬頭挺胸地活著，但我不一定真的懂得彎腰和低頭。這次我用生命體悟了不卑不亢，同時也練就了不屈不撓。

尋賴記*七十一封城剛開始的時候，確實曾經因為看到糧食日漸短缺感到恐慌過一下子，就算我再喜歡零食，也沒辦法天天吃行李中的巧克力當正餐。那時候房東還沒拉我進任何大樓團購群，我在整棟樓裡面沒有任何一個實際連結，說句難聽的，我要是死在裡面都沒人會注意到。而我才剛接觸這裡的網路世界，唯一的資源管道，就是兩個外賣網。

尋賴記*七十又處理完另一批自上海返昆的旅客，帶我進來的大白似乎正要交班離開，她見我還一個人孤零零在角落，我說我在等人，酒店太早把我送來車站了。她原本建議我去大廳外候車室休息，但也考量再次進站可能麻煩而作罷。離去前她說，＂你待會就直接正常過票口，我們都沒必要特地把你搞成特殊身分的乘客對吧。＂

尋賴記*六十九隔離期很快屆滿一周，想著再七天。不料昨天下午接到一通疾控電話，說是上海大部分區域已降級為低風險區，隔離天數也因此由原定的十四天下修為七天，意思是，我明天一早便能離開？！又驚又喜呀，幸福總是來得太突然！可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勁…？上海降級是這兩天的事，我出發那天還啥也沒發生啊！身為畸形政策下的幸運兒…

尋賴記*六十八提著行李走出電梯，我一步步感覺浮浮飄飄的，不全是因為地上鋪滿塑膠布的關係。拿著房卡，對著大門電子鎖感應，半推半拉把行李挪到房內牆邊，插卡後瞬間燈火通明，亮得有點令人發眩。掩上背後那扇有點重量的黑色房門，用身體再靠了靠，確定關得嚴實，胸口憋住的一口大氣才長長吐出，眼眶內的淚水也剛好積滿、溢下來了…。

尋賴記*六十七我馬不停蹄地直往候機區前進，就怕路上被攔、被抓、被帶走。疫情期間我來往過曼谷、清邁和桃園機場，沒有任何一個像上海虹橋機場那麼死寂，一點生氣都沒有。甚至幾度，整個偌大的空間裡只看見我一個人影。別說店家不營業，連柱子和牆上那光鮮亮麗的滿版廣告模特，也都因為沒打燈而顯得黯淡無光。

尋賴記*六十六我們在午前碰頭，趁著用餐人潮還不多，進到附近一家頗富盛名的麵食館，他兩個多月前就打算帶我來吃了。由於剛解封，堂食（店內用餐）的規定實屬自由心證，靠櫃點餐時，朋友問了店家＂是不是得掃場所碼？＂店家瞬間猶豫的樣子被我們察覺到，忙改口說＂呃，可以可以。＂小老百姓到底更怕沒錢吃飯、怕活不下去！…

尋賴記*六十五這段日子以來，無論是隔離還封城，有誰真的替我坐過任何一天嗎？我在房裡哭到以為世界遺棄我的時候只有自己；我在房裡哭到發現世界根本沒注意我的時候也只有自己。我早就比誰都清楚人是孤獨的，孤獨地來、孤獨地走，可為什麼，再一次面對這個事實時，我還是悲傷得止不住淚水？

尋賴記*六十四那位朋友又輾轉找了兩位在地有力人士，其一怕事不肯，另一點頭答應，但目前人在外頭，最快明早才能辦妥，讓我先把台胞證信息發過去給他。接收證明的事似是解決了，再來只要確定搶到火車票即可。「確定是到杭州對吧？」我在群組裡發問。逃跑計畫的最大原則，就是再三確認！

尋賴記*六十三原本這趟封城我前後只算它六十六天，可嚴格來說，解封的是大樓、是小區、是浦東與浦西，不是上海呀！城門看似開了，可不讓人進出有個屁用？只要有任何人還困在上海一天，這城就不算真的解封。天亮之後，我先是動動痠痛一宿的筋骨，喝了杯比平常濃苦的咖啡，在血液中灌注滿滿的咖啡因，好面對下一場硬仗。

尋賴記*六十二我盯著畫面上的行程截圖，連連喘了幾口大氣，三秒後倏地鬆懈下來，彷彿木偶斷線一般。剎那間，我感覺大腦像是被抽了真空，壓縮得扁扁薄薄再也無法思考；耳朵裡清脆地啵一聲，接著一陣嗡嗡作響，從頭頂、腦後、頸椎，一路向下貫穿發散到指尖，全身麻麻脹脹的、差點癱死過去。累積兩個多月的壓力排山倒海而來，我好累好累好累

尋賴記*六十一昨天傍晚大樓外圍的鐵網陸續拆除，和朋友碰面之後還散步到附近去驗核酸。一路上我們聊著這兩個月來的各種不思議，連他的朋友不時也在關心我到底離開了沒？上海是他們的家呀。他們有家人、有支持、有管道、有資源，他們實在沒辦法想像我到底是怎麼過來的？想到自己為了活下來做的一切努力，還是會心酸到暫時沒辦法多聊…

尋賴記*六十沒有人不跟媽媽吵架的，往往個性越像吵得越兇，尤其同性別的母女之間，更是存在崇拜與競爭間的複雜和矛盾。封城期間看似和平的相處模式，也是年少輕狂下一次次衝撞換來的，我們都痛。然而關係中的彌足珍貴也在於，沒有人先說放棄。勇於衝突、勇於和解、勇於放下再勇於改變，生命中少數陪著彼此一次次走完這個循環的角色…

尋賴記*五十九如果要為封城的單項表現打分數，吃飯、睡覺、運動、娛樂、心理素質等等，睡覺這項我肯定得到出乎意料的高分。我小時候根本不敢一個人睡，甚至大學時才強迫自己練習，以昏黃的小夜燈取代亮白的書桌燈；出社會後還是容易因為一點屁事就焦慮得輾轉反側；我媽以前總說我就是不夠累才睡不著，後來我試著把自己累個三天三夜…

尋賴記*五十八有一兩個回覆裡面用到了＂想死＂這個相對激進的字眼。其實想死沒什麼大不了，我甚至認為，每個人一生中，或多或少總會＂想死＂個幾次才算正常。我更年輕的時候也想過呀，誰沒在生命遭逢挫折的時候想過幾次？明明眼見蔚藍的天空、深邃的大海、碧綠的山峰與陡峭的斷崖，我心中最先浮出的念頭竟是「好想死在這麼美的地方呀

尋賴記*五十七對很多人來說，菸酒才是他們的生命泉源。剛封城那時，普通的香菸已經完全買不到，更不用說超稀缺的電子菸彈，群裡不時有幾位大哥大叔勻來勻去、在那分著抽，什麼牌子、什麼味道、什麼濃度都可以，只管能哈上兩口解解癮；啤酒、料酒、中國白酒也是熱門物資，初期幾乎天天有人問。

尋賴記*五十六被我使用兩個月的房間變亂了些，已經不像當初在網站上看到的那樣夢幻，更貼近真實生活的樣子，可至少我還有打掃，起碼維持一定整潔。那些人去樓空的，房裡處處留下的痕跡，是逃命時的倉惶與匆促，和歡快的旅遊或嚴謹的出差氛圍截然不同。窗外透進的日光依然溫煦照人，卻必須小心翼翼才不至於驚動沉睡已久的灰塵精靈。

尋賴記*五十五大樓裡的吵架隊又出動了。我這個角度看不到也聽不清楚，趕快滑開群組看看實況。照片中一票人正跟物業對峙著，幾乎穿著黑衣裳的他們好像上演街頭古惑仔。繼放風吵贏了之後，這次爭的是超市的採買資格。總不是讓我們只能眼巴巴看著外面人，拿證進來掃光我們也需要的各種物資吧！物業到底是人少，氣勢就先輸一半…

尋賴記*五十四領物資前鎮上都會先派一張公文下來，提前通知下一批的物資內容。可生鮮的東西，真拿到了還得看品質、看狀態，不見得都是好東西。前幾天鄰居領到的玉米有空包彈，整穗剝開就三兩粒穀，還以為被誰啃過了；還有領到似是發酸的大白菜，開玩笑說提前醃過了；或是蛀蟲千瘡百孔的地瓜，光一條就熏得滿盒子蔬菜都是臭香味…。

尋賴記*五十三可弔詭的是，別人可以進來，我們卻不能出去，我們兩棟樓外還是死死地被鐵網圍住，核酸驗再多次居民都等不到出入證明，這是第一；第二，超市對外開放，染疫的風險隨之而升，要是再爆出任何確診，大樓全體居民，便要因為同個地址而背負所謂的連坐責任。叫人怎麼接受？！

尋賴記*五十二媽媽說，＂我還以為只封幾天就過去了…＂。在這段時間裡，媽媽的憂慮和關愛沒有斷過；眼看即將封滿兩個月，爸爸也出聲打氣、哥哥都信心喊話好幾次。愁苦的那部分我還是希望父母不要知道太多，所以把最割人的碎片藏進長長的文字裡；敢釋出的畫面盡量以詼諧幽默的角度呈現，照片上的字體通常偏小，老花才不容易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