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私語〉如果可以回到過去

如果有個天使來到你面前，告訴你，上天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回到過去的某段時間，你會想回到生命中的哪個時刻呢？

是第一次被喜歡的人擁入懷中的時刻嗎？

是某一回走了很長很久的路，忽然看到蔚藍的海洋在眼前遼闊開展的時刻？

還是某個一直令你耿耿於懷，讓你希望可以回到過去修補遺憾的那個時刻呢？

過去像一列列車，轟轟駛過記憶的軌道，掠過片片段段的風景，總有一些浮光掠影，是一想起的時候，就會泫然欲泣，或是不禁要泛起笑意的時刻。

然而，其中會有哪一個時刻，是我想要回去的嗎？

回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瞭望過去走過的路，那樣彎彎拐拐，崎嶇漫長，都掩映在光影搖曳的樹影裡了。我其實記不清任何歡笑或悲傷的過往。

即使我還記得，但悲傷的時刻何必回去，快樂的時刻也不必回去啊，因為早已知道那一切後來一定會結束，甚至會改變，曲終必然人散，相愛的人可能成為陌路，縱使回得去，也回不去當時那種單純的喜悅心情了。

而且，那是真實的存在嗎？會不會過去只是我的想像？會不會那一切其實從未發生過？所謂記憶，會不會根本就是被植入的晶片，終端操控在某個至今未被我們感知的神秘組織裡？

也許，過去只是做過的一場夢。如果可以回到過去，也只是回到曾經做過的夢裡吧。

然而也是因為做過那些夢，所以才成為現在的我。所以無論那是美夢還是噩夢，我都接受。

也因為過去的都是夢了，所以回想起來的時候，無論那曾經有過怎樣的心情，如今也都是淡淡的了。

唯有想起過去與父親相處的一些細節，想起自己曾經是個多麼幼稚不懂事的女兒，想起他對我的種種慈愛與寬容，我會在瞬間陷入哀傷的沼澤。而我知道那並不是夢，那是真實的存在。

因為那是愛，而愛是真實的存在。

然而在那些家常的當下，我並不知道那樣平淡的相處有多麼可貴，也不知道後來在他離開之後，我會如此深刻地思念他。

因此，如果有個天使來到我的面前，允許我可以回到過去的某段時間，我會怎麼說呢？

我想，我會希望回到父親還在我所置身的這個世界的時候，在他還沒有那些後來的病痛，身體還健康、意識還清醒的時候，只要給我一個下午，讓我可以靜靜坐在他的身邊，他讀他的報紙，我讀我的書；在那樣的時刻，窗外也許有陽光，也許下著絲絲細雨，我會為他泡一杯茶，然後握著他的手，微笑著跟他說：爸爸，我愛你，請不要擔心我。只要那樣一個下午，那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