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養完豬的奶奶進廚房準備晚餐,邊切菜邊問爺爺:「唉唷,這狗仔又是哪邊來的?」
爺爺啜飲剛泡好的杉林溪青茶,頭也沒回的說:「啊就隔壁村陳仔他家的啦,說母狗一次生了五六隻,生完就死了,」放下茶杯後又接著講「又講飼不了這麼多,今日叫我去領一隻回來啦。唉,好茶。」
將剛切完的高麗菜扔下鍋炒的奶奶應道:「吼,這樣喔。這樣也好啦,豬舍那邊總要有隻狗幫忙顧。」
幾年過去,那原本在籠內瑟瑟發抖的小狗,已長得跟半個小孩差不多高,要是躺著算,也跟孩子沒差多少。由於毛色是土黃跟瀝青黑,奶奶就給牠取了一個名字——「阿花」,雖然是隻公狗,但牠倒沒有反對這個名字,反正牠也聽不懂,每次叫只是撇著頭看人。這些年頭,阿花跟那個當年翻牠籠子的孩子混熟了,前些天,那孩子還偷偷跟狗道歉,還像怕人知道似的。
那天一如往常,孩子放完學又溜到香蕉園裡找爺爺。香蕉園不小,算算應有一甲地大,小孩鑽進去要找人倒不容易,可奇怪,那孩子卻從沒在裡面迷路過,總能找到爺爺,看著他將一株株的香蕉苗從母株旁移起,又挪到別的地方栽下。
每當傍晚時,阿花總會準時地溜到香蕉園裡找爺孫倆。你問為什麼?那當然是叫他們吃飯啦,也不知道為什麼,這狗好像通人性,好似你說什麼都聽得懂,當初也是奶奶燒好飯菜,到香蕉園叫人,阿花也跟去,隔天,牠竟然就像奶奶一般,每當飯菜備好,就會自動跑到香蕉園通知。
就這樣,阿花是人見人愛,這村裡真沒人不認識牠,可有天卻突然沒去香蕉園了,雖說爺爺和孩子都覺得有些奇怪,但估計是到哪個鄰居家裡作客,倒沒放心上。
然,隔許多天阿花仍沒回家,這讓家裡的人開始擔心起來,奶奶問老伴:「你說這麼多天沒回來,會不會是被毒死了?我聽講這幾天又有人在毒狗。」
爺爺愁眉不展,銀白的眉毛和臉上皺紋糾結在一塊,喝著茶回說:「啊,我啊災啊。」
看見奶奶擔憂神情的爺爺又補說:「明日我再出去找看看,順便問有沒有人看到。」
但,又是許多天過去,全村上下竟然沒有人知道阿花去向,鄰居紛紛表示不在他們家,這更使全家憂心仲仲。
傍晚,全家在院子用餐,靜悄悄的,沒人說話,餐桌上除了扒飯的聲音,就只剩下夾菜的聲響,這時孩子好像聽到什麼,似乎是腳步聲,而且是阿花的,只是……聽起來不太對勁,比平常更拖沓些,斷斷續續的。
孩子放下飯碗衝到外邊去,大人們則是繼續在餐桌上用飯,反正狗已經回來,倒也沒什麼好擔心,每人心中的大石總算落地。
半晌之後,遠處傳來孩子淒厲的哭喊聲,喊著:「阿公,你趕快來看啦……阿公。」
這時全家像著了火似的全跑出去,只見不遠處,小狗正依偎在孩子的肩上,彷彿在安撫他,再湊近一點看,四條腿裡面,竟然有條短了一節,斷肢處還露著血淋淋的骨頭,周圍的肌肉組織有點黯沉,估計已經過一兩天了。
奶奶在一旁看到,心疼的說:「夭壽喔,是誰這麼狠毒放夾仔,連腳都斷了。」
小狗仍在一旁,將頭靠在孩子的頭上,像在心疼孩子一樣。眾人見狀,也是心裡頭一糾,便將阿花帶到鎮上的醫院。
可惜,仍是太晚,阿花好後,一隻腳踩不著地,所以跑步、行走都變成一瘸一跛,非常勉強,所幸不影響生活,亦沒有留下什麼心理陰影,阿花依然是阿花,每天仍準時的到香蕉園叫爺孫倆。
白駒過隙,又是幾年過去,這天,本該等到阿花的時間,又沒看見牠了……。
「主人,別哭,我不是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