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喜歡的導演我可能無法決定,但是最令我生氣的一定是拉斯馮提爾。
常言道喜愛拉斯的觀眾大概都是抖M,能跟他合作超過一部片的演員想必也是抖M(例如夏綠蒂甘絲柏應該是M到不行)我目前只看過性愛成癮的女人和厄夜變奏曲,但是已經可以想像這位片場暴君的其他電影會是什麼樣子:赤裸而近乎殘虐的揭示人性的醜陋,進而提供觀眾糟糕或憤怒的觀影感受。天知道我半夜看完有多生氣多反胃。
2003年上映的《厄夜變奏曲》,故事設定在1930年代的美國。要我給這電影下副標題,我會下軟土深掘跟姑息養奸。有人在影評裡提到狗鎮這罪惡之城令人想起索多瑪跟蛾摩拉,然而我第一個聯想到的故事卻是白雪公主。白雪公主為了逃過壞皇后的毒手而躲進森林裡,與七矮人一起生活;Nicole Kidman 飾演的落難千金 Grace 為了躲避父親追緝而來到純樸的山邊狗鎮,為了讓鎮民收留她,她為鎮民做那些他們沒必要做的事,美麗聰穎又善解人意的她漸漸卸下了鎮民的心防。她用辛勤工作得來的收入買了七個小瓷偶,小瓷偶代表著她曾經愉快的狗鎮生活,然而這一切卻戛然變了調。
黑道老大為了找到 Grace 而發布通緝令,「收留她的成本變得更加高昂」,小鎮居民要求 Grace 無止盡的勞動,任意使喚她;鎮上男人覬覦她的肉體,時不時對她威脅、施暴、強姦;鎮上女子反而怪她不檢點,得要好好教育一番,於是一個一個摔爛她的小瓷偶,也把她安居樂業的夢想徹底粉碎。
哇喔。
這樣的情節實在太耳熟能詳了。
她明明是性侵受害者欸。然後還要被檢討穿太騷ㄌ、裝純、一定是泥勾引我老公,拎祖媽還不好好教訓妳。
當初《厄》片拍攝時同時拍了紀錄片 Dogville Confessions,我他媽至今仍不敢點開來看。
這個劇場式的開放空間裡,沒有任何一堵牆,所有的建物都是象徵的畫了白線。Grace 第一次被 Chuck 強暴的時候,攝影機一個遠遠的鏡頭從小鎮門口往 Chuck 家拍,這角度所有人都能看見 Chuck 毫無遮蔽的裸臀前後擺動,而鎮民們隔著想像的牆做著自己的事,安靜地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什麼都沒被看見。在果園,在載滿蘋果的貨車車斗,在 Grace 的房間(她的脖子上還掛著防止逃跑的枷鎖),不論是在哪個空間被強暴,她的窘迫無助都是那麼顯而易見,直接粗野。這讓我想起前幾天剛看完的《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兩部電影居然有那麼點相似,人們都見證著悲劇的誕生,卻選擇性的忽略、漠視、不過問,《無人知曉》也許可以歸咎於日本人怕麻煩的民族性,但《厄夜變奏曲》則是眾人一起促成了共犯結構,所有人都知曉的無人知曉,終將造就痛苦的結局。
『耶和華因為索多瑪與蛾摩拉的罪惡,要毀滅兩城,亞伯拉罕向他求情,耶和華答應,若在城中能找到十個義人,他就不毀那城。結果,耶和華所派的兩位天使一去,所見義人,唯有羅得一家』(wiki)
狗鎮沒有義人如羅得,全鎮的活口只剩下那隻盡忠職守的狗兒摩西。一開始試圖幫助 Grace 的 Tom,也不過是試圖彰顯他自己身為領袖,擁有高尚、道德、正義等等美善的特質,所以高人一等,道德喜馬拉雅山。我很喜歡Grace的父親最後提出的論點,由高處向下給予的善良是施捨、是傲慢。偽善者耽溺於拯救他人的自我感覺良好之中,最後被親手了結說實在毫不意外。而當初 Vera 是如何摔碎七個小瓷偶,Grace 也要讓她嚐嚐失去一切的滋味,先把 Vera 的七個孩子一個一個在她眼前射殺,再讓她死,某方面也是在懲罰自己,親自練蠱,養出了狗鎮這個怪物。
『又判定索多瑪、蛾摩拉,將二城傾覆,焚燒成灰,作為後世不敬虔人的鑑戒;只搭救了那常為惡人淫行憂傷的義人羅得。主知道搭救敬虔的人脫離試探,把不義的人留在刑罰之下,等候審判的日子。那些隨肉身、縱污穢的情慾、輕慢主治之人的,更是如此。』(彼後2:6-10)
我猜拉斯馮提爾想表達的是,人性都是醜陋的,人一生中會遭遇無數的道德困境,善良是一種被教育、訓練、社會化過後的選擇,惡往往是情境使然,書本通常應付不了人生中的實戰。我記得高中的時候曾經質疑過基督徒的同學,如果神愛世人,為何耶和華可以輕易地覆滅索多瑪與蛾摩拉。我不是很確定當時我得到的答案是什麼(可能跟律法時代有關),但是如果罪惡之城是生做狗鎮這個樣子,我可能也會毫不猶豫的滅了他吧,但我又有什麼資格呢,跟Tom一樣偽善,跟Grace一樣姑息,同鎮民一般將他人的付出視為理所當然,在同樣的情境下我不能保證我是善良的,甚或我才是理應被覆滅的那一個。
但是不管怎麼說,拉斯馮提爾大概已經把我一個星期份的好心情毀滅了,
現在我只想把我的狀態換成#FuckLarsvonTri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