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問

　　深夜讀完了《流浪者之歌》，才發現它原來這麼薄，比想像中還快讀完。

　　上一次莫名陷入這個問題是好友出國的時候，她回答我，生存會引導你前進。今天夜晚突然莫名地再次陷入這個問題，真實且明確地從心底困惑。
　　雖然這本不該是個問題，因為我明白狀態好的時候這完全不構成一個問題，往前、努力活著是這麼理所當然且容易的事情，只有壞的時候才會感覺一切如此困難，並且深深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了什麼向前。

　　明白且經歷過好與壞、快樂與憂鬱情緒的理由和帶來的狀態，確實是讓我不一樣了，因為我能夠更安穩地察覺到自己的狀態，並真正地去試著相信壞的時候不會永遠持續，相信身體與激素在引導我的思考深陷谷底，能夠試著去安撫自己：你可能只是累了，你可能只是需要睡一覺，或想起上一次聽了什麼音樂感覺更好。
　　然而明白了這些，我還是需要一些方法，告訴我如何在太過激昂的時候沉澱，在太過憂鬱的時候安穩，除了理解與接納、轉移注意力，或是去睡個覺。

　　生活該是長得什麼模樣呢？

　　我猜想著，是不是我沒有一則生命的信條，所以過度地用力在每一件事，包含那些可能根本不需用力的事，於是在想施力時卻失去所有起身的動力。

　　所有過度的追求都是不平衡的狀態，《流浪者之歌》裡，悉達多追求過極致的艱苦修行與極致的世俗享樂之後，終於領悟完滿和諧的真理。

　　儘管尚無法真正體會，但我大約能理解並認同書末談及的真理，也想通世間大部分的宗教一直讓我難以信靠的理由，即是太片面地要求人們看淡世俗，或是用許多字句試圖規範出善惡準則。
　　但我們並不可能立刻地拋棄一切物質離去，立刻地成為悉達多，我們不可能否認所有的欲念、情感、善惡，承認它們的存在才是我認為真誠而實際的。

　　人一定要信靠什麼才能活下去嗎？我忽然想到這個問題。是嗎？是這樣嗎？
　　如果我就這樣死去是不是也不足為惜呢？

　　人們總說人生中會有許多迷惘的時刻，許多人自青少年時代便開始疑惑自己從哪裡來、又要到哪裡去。過去我對於「迷惘」一詞一直無法共鳴，也沒有真正體會理解過，而近期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刻感受到的困惑，我猜想這便是所謂的迷惘吧。

　　我想，或許是自己到此之前的人生目標都太過明確了。

　　過去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那是一種最低限度上的知道，知道做到什麼事情可以滿足我的榮譽以及來自內外的期待，知道時間的限制裡有哪些選擇而我必須做出決定。然後用所有力氣去追尋目標，無論那個目標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或別人期待的，無論為了什麼理由，總之我也沒有時間去思考太多別的事情。

　　這一年，被急轉直下的身心狀態強制將自己不斷向前奔跑的生活暫停下來。在覺察之後，開始告訴自己不要再背負別人的期待、不要逼迫自己去做感到不舒服的事情、不要只是為了證明自己、不要為了什麼奇怪的外在理由。
　　當我要求自己為自己著想之後，終於逐漸從不停奔馳的狀態放鬆下來，但之後卻開始感到焦躁，因為我從來就不明白自己是什麼，我想我可能從來都是最不懂自己的人。

　　為什麼會這麼不懂自己呢，被問問題的時候、被要求選擇的時候，我常說得模稜兩可，因為是真的不知道，並非敷衍。
　　記得媽媽很久以前曾經帶我去買過衣服，想幫我跟表姐買一樣的，店員笑說小女生怎麼會喜歡跟別人穿一樣呢？她問我是不是，我應該是猶豫著沒說話或說了我不知道，她笑說，那就是不喜歡啦，只是不好意思說吧？
　　當時的我喜不喜歡兩者都說不出口，究竟是真的不喜歡還是真的不知道呢？我想我是真的不知道，因為這樣的時刻在我的生命中有無數次，別人的解讀是那樣，我也就含糊地接受了，但還是疑惑著真的是嗎？

　　忽然想到自己曾經的願望，好希望能夠不用語言就能跟人溝通，因為語言常常讓我說不出我真正的感覺和想法，甚至使人誤解。
　　但我最擅長和依靠的卻是寫作，在文字裡初次體會到了被理解的可能，同時也體會到文字和想法之間終究存在誤差值。

　　想到什麼便打下了什麼，所以文字紊亂。

　　我真的喜歡寫作嗎？我真的那麼想要成為什麼嗎？還是只是因為那是一個未竟的願望而已？
　　有時候會興致勃勃地看星座運勢，有時候又會突然覺得它們毫無意義，到底是為什麼呢？
　　我究竟想要的是什麼？我是什麼模樣？我要往哪裡去？
　　為什麼要活著？我又是為什麼會想到這個問題並且陷於其中呢？
　　寫到這裡我仍是困惑的。拋棄它不去想，並不構成一個答案，除非真的不經意忘記它了，但必然會有再想起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