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流浪｜〈寂寞的るり〉

門鈴聲響起，我開門讓男子入內。 ⠀ ⠀
「廣瀨和正」和Tinder上的照片沒什麼出入，他甚至還穿了與Profile上相同的大衣前來赴約。

為了打破沉默，我們說好每脫一件衣服就要問對方一個問題。
廣瀨首先發難，「妳為什麼會學日文？」
「因為我想看懂村上春樹的書。」當廣瀨褪下老鼠色的毛衣時，頭一度被稍嫌窄小的領口卡住。「我想知道譯者有沒有亂翻。」當他掙扎時喉結隨之上下震動，這莫名舒緩了我的緊張。 ⠀⠀⠀⠀⠀⠀⠀⠀ ⠀⠀⠀⠀⠀⠀⠀⠀ ⠀⠀⠀⠀ ⠀⠀⠀⠀⠀⠀⠀⠀ ⠀⠀⠀⠀⠀⠀⠀⠀ ⠀⠀⠀⠀⠀

「你是洞爺湖本地人嗎？」我手指有些顫抖的順著法蘭絨襯衫洋裝由上而下將扣子解開。廣瀨的眼神像我探進扣子間隙的手指，力度曖昧的輕觸我的肌膚。 ⠀⠀⠀⠀⠀⠀⠀⠀ ⠀⠀⠀⠀⠀⠀⠀⠀

「我媽是東京人，她和朋友來洞爺湖玩的時候，住在我爺爺經營的溫泉旅館。」廣瀨回答時，我正好解開內褲上緣附近的扣子，褲頭細碎的蕾絲花邊像雪花一樣飄散開來。「他們一見鐘情。我爸約我媽去搭遊湖船，當晚我媽就答應留下來。」總算解開所有扣子，從頭到腳總共十顆。這時廣瀨突然逼近我，俐落的脫下我的洋裝，並一舉褪下裡頭的貼身保暖衣。倏地我身上只剩下胸罩、內褲跟襪子，一陣寒意襲來。 ⠀⠀⠀⠀⠀⠀⠀⠀ ⠀⠀⠀⠀⠀⠀⠀⠀ ⠀⠀⠀⠀⠀⠀⠀⠀ ⠀ ⠀ ⠀ ⠀ ⠀ ⠀
「欸！你犯規，這樣害我少問一個問題。」
「我自願少問一個問題。」廣瀨解開牛仔褲皮帶，褲子唰的一聲落在榻榻米上。他一腳把褲子踹到一邊。「這樣就公平了吧？」廣瀨的四角褲上面是令人眼花撩亂的密集圓點。 ⠀⠀⠀⠀⠀⠀⠀⠀

「你為什麼會來找我？」
「因為我看妳一個人好像很寂寞。」 ⠀

廣瀨關掉了日光燈，轉眼只剩下房裡那盞昭和時代氣息的四方吊燈晃晃的吐著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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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一次在榻榻米上做愛。廣瀨的身上有硫磺的味道。他來這之前應該洗過溫泉；也有一點汗味，大概是小跑步過來的吧？眼角餘光瞥到我倆各自脫掉的兩座衣服小山，像湖上各自獨立的兩座島嶼。⠀⠀⠀⠀⠀⠀⠀⠀ ⠀⠀⠀⠀⠀⠀⠀⠀ ⠀⠀⠀⠀⠀⠀⠀⠀ ⠀ ⠀ ⠀ ⠀

「るり(Ruri)。」廣瀨一邊動作一邊喊出「玻璃」，汗水從他的髮梢抖落在我的臉上。在我還來不及思考那聲「玻璃」是什麼意思時，突竄的快意由湖心急速擴散開來直抵岸邊。廣瀨俯身緊緊抱住我。我彷彿聽見我們赤裸交疊的胸膛有著相同節奏的心跳。

我醒來時，廣瀨正好背對我燃起一根菸。進入室內的陽光有著粗糙的邊緣。 ⠀⠀⠀⠀⠀⠀⠀⠀ ⠀⠀⠀⠀⠀⠀⠀⠀ ⠀⠀⠀⠀
「我以爲你會就走了。」我披上浴衣，繞過廣瀨替自己倒了一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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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るり(Ruri)。」我以為他想喝水便對他晃了一下手上的杯子。他搖搖頭，說道：「我覺得妳很像玻璃，裡頭什麼都一目瞭然，連寂寞也看的清清楚楚。越是這樣我就越想把妳打破。」他捻熄了菸，又點上一根。「可是我沒想到的是，把妳打破只會讓我受傷流血。」他呼出一口煙，「這只會讓我更難忘記妳。」語畢，我看著苦笑的廣瀨，問他： ⠀⠀⠀⠀⠀⠀⠀⠀ ⠀⠀

「要一起下樓吃早餐嗎？」 ⠀⠀⠀⠀⠀⠀⠀⠀ ⠀⠀⠀⠀⠀⠀⠀⠀

廣瀨笑著點頭，然而他的笑容讓他的眼角弧度自然的擰出了淚水。
霎時我覺得，湖面上看似不相連的兩座島嶼，最深處應該是一塊完整的大陸吧。就像快樂跟憂傷是那麼的接近，所有人卻以為是兩件截然不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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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離開洞爺湖的時候，我忘記問他我是完整的，還是已經碎掉的玻璃。在台北捷運上滑開Tinder想丟問題給他時，發現我們已然相距八千多公里遠。
我好像隱約聽見廣瀨呼喚我るり(Ruri)的聲音——我決定刪除他的一切，只留下那夜合拍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