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靈魂：夢遊仙境般的旅程

上篇分享到主廚是外國長大的台灣人外國腦
因此當英文的詞彙要轉換成中文時
我們經常會有很多「需要討論」的空間

譬如 Cream。
到底要翻譯為乳霜、奶霜、奶油感等，就討論很久很久。

中文形容稠稠感的醬汁，大概就只能用霜、糊等詞。但他想表達的Cream，是接近慕斯質地，但又不是慕斯，因為那是比空氣感澎澎的慕斯，還帶有黏稠的質地。在中文中，通常得動用出好多句，才能形容出那份質感。

這兩天討論到「illusion」
幻覺，幻境，奇境。

主廚在LINE群中解釋著
Feuille = illusion
because it is not real
need to get that idea across to the people
3-month in 1 year is also not real
so need to convey the meaning that it is also difficult, that is why it is an illusion
doesn't make any sense, does it?

恩，我能理解。
他的大意就是 Feuille 本身就是一個不存在的奇境。
而那一年只開放三個月營運的模式，也是不真實存在的
所以我們需要跟人們解釋，為什麼我們會說 Feuille = illusion

我尋思了一會，回了：
「這是一堂 哲學課，就跟愛麗絲夢遊仙境一樣 哲學課」

就在這段思考過程中，我背景音樂默默響起了：
「你說的黑不是黑 你說的白是什麼白～（蕭煌奇的歌）」
（我心裏ＯＳ：泥到底在縮什麼？餐廳不是餐廳，那三個月開放也是假的？人森好難，好難懂啊～）

Ａ小姐接著回了一句：「他沒聽過這個，妳白白響起（這段音樂）」

我感歎地回：歪腰 「這個梗就只有妳懂了」

Ａ小姐接著回：「真的 （攤手）」

聊到這邊，我不自覺笑出來。
對呀，文化差異，其實不只在文字中，也存在生活經驗與感受中。我們習以為常的梗，其實對於習慣接觸國外資訊的主廚是完全不能理解的。他的搜尋引擎、關鍵字，肯定都是英文習性的。於是，我又想到那他想傳遞的菜品理念還有情懷，要銜接到眾人的腦袋裡，又會經歷多麼艱辛跟難以理解的考驗呢？世界最難的是，莫過於要把某個觀念，移到別人的腦袋裡。

我又再回頭試著想理解他想傳達的意思，試著把我的中文腦轉換成英文腦感受一下⋯⋯霎那！我，太好了！（我不是想通什麼，而是他說他要打給我）太好了，我最喜歡用電話講了，我忍不住劈頭第一句迎接他的是：「哎唷，講中文都會有歧意了，更何況英文！用電話講最清楚了啦～～～」

於是電話中，我們很快的還原了 Feuille = illusion 真正的深層意涵。

她確實是幻境。就像愛麗絲夢遊仙境那樣，你不能用現實真實的眼光看待，一但較真了，夢，就醒了。而站在餐廳營運的立場，現實真實的眼光，就是「利潤」。

Feuille 本身就是一個不存在的奇境。

為什麼呢？
因為，那完全就是不切實際的經營型態、完全不符合成本效益的模式。

１．Feuille ，這間餐廳一年只營運三個月！（並且只供應晚餐）
「瘋了」這是我第一次知道這個訊息時的反應。瘋了，一年開三個月怎麼賺錢？房租呢？裝潢費怎麼打平？

２．Feuille ，只供應晚餐就算了，位置只有20位以內！（並且完整套餐有20道料理）
「瘋了」「瘋了」廚師加上服務人員，每晚要不要至少５－７人，只服務坐滿才２０位？人力費用怎麼覆蓋？這到底要怎麼經營？

３．Feuille ，完整套餐有２０道料理，每道還要堅持能勾起食客的互動餐點體驗！（並且每年餐會還會隨主題重新變更環境擺設、甚至裝潢）
「這不是瘋了就是傻了吧！？」二十道料理，原本以為只是什麼肉品煎一煎擺上去、在妝點上幾朵花，擺的漂漂亮亮的，這樣應該就算一道了吧。不，我看過Feuille 的餐點，瘋了，每一道的創作時間、準備素材時間，可能都得用上幾個月的調整，才能到最後的完善。（好奇想看餐點的請自行搜尋它的官網）

在這過程中，如果真的要用理性腦來評估，或許就什麼都不要做了。

而感性腦告訴主廚，要繼續前進。他用熱情、使命驅動，不符成本、不符效益，就只為了傻傻在餐會時分享他的料理創作，並且，即使每天都滿座，我想，要能攤算一切的成本，還差得遠呢。或許他自己也知道，連想都不敢去多想，怕想清楚了，愛麗絲夢遊仙境的歷險，就什麼有趣的驚喜、有趣的人，都遇不上了吧。

因此，Feuille ，這間餐廳一年只營運三個月，我已經理解為什麼了。
為了保持靈感創作的活水，主廚在大部分時間，是需要旅行各地，充實自己的眼界與感受靈感撞擊，才能將創意化在靈感之中。

而將創意化在靈感之中的過程，也不是喝杯咖啡、蹲個馬桶，就隨意能在腦袋中獲取的，包含食材、口感、擺放、傳達，以及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美味」，都得全面兼顧才行。在這段過程中，可以想像每道料理都像是「香水調香」的過程，每一項食材，相互影響、相互襯托，直到共鳴成一份完整而和諧的餐點。然而這，全都需要時間。時間要是都拿來營運了，拿什麼時間創作？

我常在想，要是把主廚旅行各地的住宿、機票等成本都算進來，哇！一餐可能多少錢都不夠分攤，主廚要馬很富有、要馬就很窮，這樣搞，熱情和毅力能當飯吃的，我想絕對也是一人！

如果你也看過《獻給米其林的生命貴客》，那是主廚柯提斯達菲（Curtis Duffy）打造米其林三星餐廳「Grace」的紀錄片。你會看到Grace餐廳裡，那麼精緻亮麗的餐點，優雅、創意，而主廚下班後，開著的是一台反差很大的破車，家裡，因為長期專注於餐點，疏於照顧家庭，太太便帶著兩個女兒跟她離婚了，在Grace光鮮華美的背後，是Duffy主廚落寞的身影。

如果你也還留意到，影片中他有說Grace餐廳一張椅子是多少錢，肯定會驚訝地脫口而出說「瘋子瘋子！！！」。就是這一點一滴異於常人的堅持，才創造了一般人難以觸及的榮耀。也正因為有他們的瘋狂，世界才能向創新的領域，更跨出一步。我們則有幸在背後，收穫著這些成果與果實，因此不要輕易否定任何一間餐廳，否則只會顯示出自己有多無知⋯⋯

PS: 雖然 Grace 餐廳在獲得米其林殊榮後，跟投資人的經營權喬不攏，餐廳最終結束營業，但慶幸的是，2020年的此時此刻，Duffy主廚已經在芝加哥裝潢他的新餐廳：EVER，堅韌的他又重出江湖，太期待了。

「主廚要馬很富有、要馬就很窮。」
我想，在他們的世界裡，創意化為餐點，才是他們最無與倫比的財富、精神的食糧。然後，大家以為我接案很賺嗎？接到這家餐廳，傻子理念的主廚，你會覺得「我有辦法」很賺嗎？趁「Feuille莉絲」夢遊仙境還沒醒過來，趁主廚的熱情和毅力還夠讓他撐今年繼續辦快閃活動，我當然要趁這個機會，好好感受、體驗一下，這份特別的 人生值得，尤其我又恰巧取得搖滾區之一的視角，這可是難得有趣的人生經歷，順便紀錄，也順便揭露一下，這有趣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