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起來,陸以洋覺得腰酸背痛。
但至少好好的睡了一覺,醒來就看見高曉甜盯著自己,也許是因為她在身邊,他沒有再做惡夢,雖然還是睡得不太安穩,但是最少休息過了。
看看天色又黑了,他坐在原地發呆好一陣子才爬起來,拍拍沾滿灰塵和紙錢屑的褲子,撥撥亂七八糟的頭髮,「我得回去了。」
高曉甜也站起來,「嗯,小心點,我想就是今天了。」
陸以洋知道高曉甜在說什麼,他也有這種感覺。「我知道,我會馬上叫妳。」
高曉甜點點頭,陸以洋要走出門的時候,想想又回頭看著他,抓了抓頭有點不好意思的開口,「我想……我好像還沒跟妳說,我很高興跟妳做朋友。」
高曉甜眨眨眼睛,意外的沒什麼難過的感覺,他想陸以洋從來沒感受到她說的喜歡是什麼樣的喜歡,不過她現在覺得和他做朋友輕鬆多了,於是她甜甜的笑著,「嗯,我也是。」
陸以洋不好意思的笑笑,對她揮揮手轉身離開。
這種時間已經沒有捷運,他搭上夜班公車,下車大約走二十五分鐘就可以到家。
他下了公車,在無人的夜裡慢慢走,他把手插在口袋裡,沒什麼害怕的感覺,他已經越來越習慣在黑夜裡行走。
漆黑的夜裡只有昏暗的路燈亮著,他走著走著突然路燈熄了。
「曉甜……她來了……」他輕聲開口,像在喃喃自語一般。
他放慢腳步,隨著他經過的地方,路燈一根接著一根的熄滅,要是以前的自己,早就嚇個半死,他現在卻想著待會兒要怎麼談判,想想他的人生真是不可思議。
隨著自己身邊滅掉的燈,他停下腳步,前面還亮著的路燈下站著一個女孩,拉著辨子一晃一晃的模樣很可愛。
「是認命了嗎?」她笑著,慢慢朝陸以洋走過來。
只走了兩步馬上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她看著站在陰暗處的老人,「快過去呀!」
老人卻恐懼的搖頭退後,她收起可愛的模樣狠瞪著陸以洋,「杜槐愔的教訓不夠你看嗎?還不知死活想玩什麼花樣。」
陸以洋很認真的開口,「我再說一次,我不覺得我做錯過任何事要受到這種待遇!」
她皺起眉朝他撲過來,卻只前進了幾步就停下來,語氣裡帶著驚慌,「你、你帶著什麼?」。
在她還想不透的時候,突然慘叫了一聲,她的胸口穿出了一隻手。
陸以洋也嚇一跳,他不曉得搶執行書要用這麼可怕的方法。
「妳做什麼!快還給我!」她放聲尖叫,低頭看那隻穿過她胸膛的手,抓住了她身體裡正在發亮的東西,再用力抽回去,只留下胸口的大洞,和急速衰老的臉。
「快還我快還我!!」她回頭想追上,高曉甜卻一把推開她,閃到陸以洋身邊,圓潤的臉上帶著紅暈和興奮的笑容,她高高舉起那塊小小的金牌,笑得好開心。
「就是這種感覺嗎?」她像是完全陶醉了,舉著手上的金牌仰起臉閉上眼睛,「好棒的力量……這都是我的……我的……」
陸以洋怔了怔,大叫出聲,「高曉甜!」
她睜開眼,嘟著嘴像是怪陸以洋吵醒她的美夢,指著縮在角落的老人,「還不快先做你的事!」
那個執行人越來越老,一下子縮成一個皺皺乾乾的老婆婆,只能顫抖著在角落裡瞪著他們。
陸以洋有點放心不下高曉甜,但是還是得先把該做的事做完,抬步走向他那個叔公,在他身前蹲下來,「叔公,我是以洋。」
他又黑又瘦的叔公只是微微顫抖,偏著頭沒有理會他。
「叔公,聽我說話。」陸以洋用著溫和的語氣,放緩語調說,「我知道你可以聽見的。」
過了半晌,叔公才抬頭看陸以洋。
陸以洋盡可能展現燦爛的笑容,「我是你的姪孫以洋,你知道吧?」
叔公盯著他他半晌,才點點頭。
「我要跟您道歉,我外公過世的很突然,我們都沒有人知道他對你的承諾。」陸以洋說的很慢也很誠懇。
等叔公慢慢點點頭之後,他才接著說,「所以,如果你接受我的道歉,請跟我做個交易好嗎?」
叔公看著他,像是在問他想做什麼交易,陸以洋已經先想好了,「我會給您立神主牌,家裡每天都有人為您上香,逢年過節我絕對會回去掃墓,我會讓外婆把您納進家族靈位,讓您跟外公做伴。」
陸以洋嘆了口氣,「所以請您放過我好嗎?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早就請外婆立您的牌位從小拜到大,我也不希望只有我逃過,接下來讓姪子受害,我也不想傷害您,請您放過我們,我們真的都不知情。」
高曉甜玩著手上的金牌,笑著蹲在叔公身邊,「答應他吧,很簡單的,只要答應他就每天都有香火了多好,總比跟著他隨時隨地想勒死他有趣。」
叔公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點頭,抬起頭來看著陸以洋的眼神很嚴厲,「一定……要做到!」
「我會的,我一定會遵守承諾。」陸以洋神情認真的點頭。
叔公慢慢站起來,看看高曉甜,再看看在一邊顫抖不止的執行人,像是有點疑惑,卻也沒有問,只是默默離開。
高曉甜朝陸以洋笑著,「成了。」
「嗯,謝謝妳。」陸以洋回以微笑,他現在才真正鬆了口氣。
高曉甜露出有點得意的笑容,在路上開心轉圈,「我們走吧。」
「曉甜……」陸以洋停頓了會兒喚住她。
「嗯?」高曉甜看著自己飛揚的裙擺覺得十分開心。
「還給她。」陸以洋平靜的開口。
高曉甜嘟起嘴,「為什麼,我搶到就是我的了。」
陸以洋看看那個執行人,「妳沒有這個妳還是高曉甜,她沒有這個,遲早會消失掉,妳知道的吧?」
高曉甜瞪了他一眼,「她處心積慮想致你於死地,你幹嘛還顧慮她?說你是個爛好人還真沒錯。」
陸以洋沉默了會兒才說,「就算是爛好人,就算我同情心過度氾濫,我做的還是我覺得正確的事,她害我是她的工作,她不做不行,所以還給她吧,那本來就是她的。」
高曉甜瞪著他半晌,終究不敵他那雙眼睛裡的正直,心不甘情不願的,把金牌扔過去給她。「好嘛,還就還。」
「啊啊啊───」執行人慘叫著,把金牌握在手上,用力插進心口。
陸以洋把頭轉開,不想再看。「對不起……不過希望妳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說完他拉著高曉甜快步跑了起來,只想快點離開那裡。
直到他跑到快沒氣為止才停下來喘氣。
高曉甜當然不覺得喘,只覺得無奈,「說你笨還真是笨,到手的執行書都讓我還給人家,你以為鬼有良心呀?她才不會感激你。」
陸以洋卻笑了起來,「那有什麼關係,至少我對得起自己,我從來沒有害死人,我也不會害死一隻鬼。」
高曉甜看了他半晌,嘆了口氣的開口,「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麼。」
「就說我很努力吧。」陸以洋笑著,抬頭看向深夜的天空,因為路燈幾乎全滅,難得能見到夜空裡泛著點點星光。
他想著,這是一個開始,他還有很多要學的,很多要做的,他可以像槐愔或是春秋一樣,幫助好多、好多人。
他笑著,拉著高曉甜走在無人的巷裡,而那天的確,只是個開始而已。
尾聲
她在地上喘著氣,痛苦掙扎的等待執行書融回身上,她和那個小女孩不同,她是受了懲罰才被逼得只能帶著執行書工作,她一旦失去執行書要再拿回來,就必須承受相當大的痛苦。
她趴在地上,血和汗一齊流下,她一步一步爬著,「該死……我絕對……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夜……夜,你在哪裡……夜……」
她放聲叫喚,渾身就像被烈火焚身似的,痛苦得快要消失了。
一雙黑色皮靴出現在她面前,視線往上移,一頭黑紅色的髮,黑夜般的眼瞳和輕視一切的目光,「夜……」
她伏在地上,把頭緊貼地面沒有抬起來,「我找到聚魂盒了,被杜槐愔藏起來,他現在交給那個叫陸以洋的人,您有機會得到聚魂盒了。」
他輕輕勾起笑,「就是剛剛還妳一條命的孩子?」
她僵了下,「……他差點害死我……」
他低頭看著地上的執行人,「這件事妳不用管,我會處理,也不准再動那個孩子了,聽見了?」
他的語氣聽起來柔和,朝她投射的目光卻讓她顫抖不止,「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動他了。」
他沒有再說話,隨手一揮,她消失在地面上。
他看著滿天星斗,泛起笑喃喃說著。「好久沒上來了呢。」
漫步在同一條街道上,夜燈隨著他走過之處,一根一根再度亮起,但天空卻隨著他走過的地方,開始烏雲密布。
真正的黑夜,就要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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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魔時刻結束啦!後面還有兩個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