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在行進間緊急避轉的概念遊戲

　　　　　　　　　　（3）

　有次我從一條小巷弄鑽出左轉〔我之散漫無固定路線的行路習慣，每次前往菜市場、車站及住家附近任一地點的路徑不必相同，儘可能左去右回東出西歸，維持來去各占半圈的原則，覺得對頭腦平衡有所助益。〕正好遇到歷史老師，眼看相距只有十幾步了，已經來不及在她眼光察視洞悉所及的安全範圍之外改換恍若不識之面無表情〔＝作為一種掩飾歷史與內心的前置準備〕，如此被他看到了我心裡其實是記得她的那種靦腆、不擅處理人事經驗〔一說＝抗拒或涉入社會化程度未深〕臨時露出驚惶尷尬的神色。左右無計可施只好硬著頭皮想以堅持不認帳的漠然〔總之就是意圖掩飾由記憶表像滲出之內在情緒反應，強欲遮掩不使人見的表情〕，硬是堂然皇然若無視一般強行渡過這一次照面。眼看即將撞上，兩人之間距離就要倒縮至零的前一瞬間，歷史老師忽然右轉遁入前後相接兩排公寓之間只容一人通行正中還有一條流佈屎尿與家庭廢水小溝的防火巷〔我看到他跟我一樣瞬間來不及妥實防堵完美壓抑多少有些驚惶困窘滲出難以掩飾的眼神，由此我亦知道她心裡也認得我曾是她教過的一名學生。〕自此以後行進間即將照面前的緊急避轉成了我與他之間一種未經商議的慣性遊戲〔相對這種兩個人之間未經商議的默契，我高中就讀的學校維持在運動場朝會升旗的習慣，各班隊伍按序進場，每次經過女生班級的陣列時我就兩眼盯視搜尋，當某個女生——僅此一次出現無須特別標記——眼神與我交會就一刹時猛然把頭顱轉開，課間在校園各處角落不期遇上也會臨場不待她反應就緊急轉換方向，若無其事往別處走去，留下一臉困惑不知如何反應，尤其根本連理應留下待她反應之對象都跑掉之由我單方面進行捉狹戲弄的遊戲。〕兩人走在路上迎面遭遇，若非這位曾在過去教過我一年的歷史老師緊急轉向改換路線，就是我搶先避入巷弄。剛才從住處出來，搭了一趟公車，又步行過了兩個路口，沿著兩長一短三棟樓宇共同圍成一座橫倒之等腰立體三角形的商業區塊繞行一周半，抬眼看見她走來，腳邊適好就有鋪著磨損殆盡細凸粒狀橙橘色塑膠地毯指引通向這棟正忙著準備年後〔現在都市生活型態依入職作息少有利用農曆標注計算日子，過新年各種除歳迎新的儀式及其前置採買準備因脫離社會實際運作底部之結構所寫就的行事曆，先是懶散打理——我家大門上頭淋不到雨也曬不到太陽單一個春字已經貼了十二年，膠膜上光防塵拿濕抹布擦擦也還算新，每年都以省卻麻煩為口實留下續用沒有撕下更換；除夕晚上捱到12點僅在感覺不到確實方位之遠處有2或3戶人家放鞭炮，隔天早上則沒有，一個可以安靜酣睡到中午的零；假期若非出國旅遊就是在家睡覺作夢，少有穿新衣新鞋紅通通出門鞠躬拜年逢人拱手作揖互說吉祥話將自家喜氣與人分沾；提款機就近領錢不再執著一定要嶄新鈔票；連打家庭麻將嘩啦啦嘩的洗牌聲明顯都減少了——所有儀式過節習慣接下來也就順著時異勢移慢慢消逝幾漸於無。每一新時代免不了接踵發明自己的新傳統，咸信舊曆新年假期不多久終會取消，改放元旦或另定黃金週將民間財富導入旅遊消費產業循環再生。農曆新年＝可憐總會輪到上場被人砍切解構的另一社會文本。〕迎財神開市〔兩位憂頭垢面年歳都是高年以上給人困頓感極重的大廈管理員已在小桌擺設泡麵餅干仙貝礦泉水等數種包裝好拜拜用的現成供品，正合力把一長串用遙控器燃放的電子環保鞭炮吊掛在騎樓外沿。〕老舊住商與小型辦公混合雜憩之大樓半地下室商場的十多階樓梯，我不假思索轉身避走遁逃入內。那串被時代折騰至今日晨午高年以上之疲乏困頓努力吊掛起來號稱如實仿真的環保鞭炮在我轉身步下幾階樓梯之後開始燃放了，並沒有預期中霹靂啪啦.硑蹦_咻咻碰火光四濺持續好一陣驚天轟然大炸響，僅僅宛如受潮嗶嗶剝剝.嘰嘰_噗噗.哧哧_嘶嘶有氣無力苟延殘喘悶哼了幾句，無碎紙花屑紛飛，無粉塵煙硝嗆味，音量響度只勉強及得上國中工藝課老師發給僅有幾個簡單焊接點之電子喇叭揚聲套件把實際炮聲壓縮成只有64k MP3那樣貧瘠失真的平面感，一點也不響徹雲霄更別說天震地駭。

　　　　　　　　　　　　（4）

　在整棟大樓規模的教科書店按事先開列的書單上下樓層將要買的書逐本找出，夢中的自己知道這是個重覆做過的夢，遂小心檢看落入夢境的每個畫面，每個角落，想要找出重覆〔＝在書頁裡畫重點記號〕的意義。〔夢境外的我拼命睜大眼睛盯著監看畫面裡的我伸手去拿的都是些什麼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