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視線右側這一列置物籃則是日本綜藝節目常介紹時代眼淚電器商場花車堆積成山的傻瓜相機、隨身聽、手提音響〔發現左右行列是依有螢幕類與無螢幕類分別歸位擺放〕、電話答錄機〔以前我有一台國際牌的電話答錄機,出門按下功能鍵就會把來電留言錄在小匣內的迷你錄音帶上。a.打電話進來要先聽10幾秒史克里亞賓〈練習曲〉才輪到你說話,太長了,我父親不耐煩,等我回家又打來當頭把我喝罵一頓。b.倒是小燕很懂得這是一台遊戲機,一直打電話進來錄音,都是仿電影小說那種安排性很強的文藝佈局。例如清晨時打來,「昨天沒睡,本來要找你,可是你不在,現在去後山」;兩個小時後又打來說「剛才在山上撿了幾片枯黃的樹葉」,云云。c.有次我在家中將電話調成無聲狀態,當然也沒有開啟答錄功能,但沒想到如果電話無人接聽但你執拗地讓它一直響一直響一直響一直響──實際上我這邊並無動靜──超過機器出廠設定的100次上限便會啟動答錄功能,在嗒噠兩聲機器突然啟動接著播放史克里亞賓〈練習曲〉的十幾秒緩衝時間裡,我在家人眼前慌張地撥這按那拔插頭,手忙腦亂試圖想阻止答錄機同步播出她的說話......〕收音機〔以前錄廣播節目,習慣跳過主持人說話,只錄音樂。真可惜,根本就是取櫝還珠。有一次將舊物箱裡學生時代重覆使用,經過好幾次塗銷覆寫的卡帶逐一聽完,只找到徐凡留下幾句不到10 秒鐘的說話。〕不知儲藏什麼檔案的光碟片〔a.每個人都有一疊捨不得丟棄留著無用的燒錄光碟片〕、遊戲卡匣〔一位曾在聯天室幫我補習日劇與電玩知識的女網友——想來想去暫時還無法決定須不須要幫她標記名字——在名片檔為自己寫的介紹詞曰:連接著機器連接著螢幕連接著你,從小學四年級家裡出現第一台紅白機開始,我的少女時代就電子化了。她說正在看一本外國青年哲學家寫的《塞博空間的奧德塞》,作者藉雷奈電影《去年在馬倫巴》改編的遊戲談到電玩感=無休止地穿越空間,走來走去卻到不了任何地方。我自己大學畢業後既沒打算升學也沒想到就業,不知不覺開始閒晃一生。有段時期早上起來看一會兒書,大約九點半會走路去市場二輪戲院旁邊一間傳統租書店門口,那兒擺了一台過時已成古董的投幣式電玩1942。從完全生疏沒有經驗三兩下很快 game over 到漸漸熟練操控,有一天居然玩到破關,襯著片尾字幕的主題音樂奏完以後,整個程式就結束了。我愣住了,原先以為只要不被敵方砲火擊中,就可以永恆無限玩下去,完全沒料到有天竟會「真的抵達了某地」。那時驚駭莫名感覺這個「某地」是個真實之所,是現實而非虛擬的空間:因為遊戲結束了,我得從螢幕裡的世界爬出來=我被自己一心一意向前走去,想讓自己永久停留在那兒的國度給踢了出來。〕流行一時的自拍棒〔有人說自拍棒=配置AI的後人類形像最初級的隱喻,接著上場更強大的武器是藍芽鏡頭和空拍機。〕跳蚤市場常見一堆人擠在一起挑選辨識不同規格之變壓器、手機座充和選台器,主人在結帳櫃台上一塊紅色絨布上安放了一個由各種電腦影音週邊使用的電源與傳輸各種線材纏繞成躲避球大小的球狀物,桌邊小文件櫃專門擺放各種紙本的電器型錄使用指南〔雖然今日不得其門而入,但站在空間窄淺之克難玻璃屋的門牆之外暸望室內陳設,感覺那些物件正在我面前的舞台聯合演出一個時代的傳記。大陸的後現代理論宣傳家汪民安前幾年寫了一本拿理論之鏡子映照一般家用電器的散文集,提倡在人的傳記與觀念的傳記之外也應該幫物立傳,記下物的生與死。〕 蘋果公司紅極一時的nero、不知道還能不能用的筆電、平板、床頭CD音響〔舊時代多數以聆聽音樂為業的人士都使用高端器材,然而我倒是知道有位古典音樂專欄作家只靠一套平價床頭音響闖天下——說自己有性上癮症要與我遍在每個角落地毯牆角門板沙發窗簾飯桌浴缸廚房流理台和樓梯間都抖落幾滴精液的寵兒趴在房間對面方便老爸窺看監管只開半截小門像密室一樣墊高約略與床位相等的和室門口,面容呈窒息狀還要萬般困難把頭顱扭轉過來指揮我號令操練動作,下半身按要領口訣不停抽送挺刺,上半身鞠躬式向前傾握抓她的胸部,以如此詭譎不倫的姿勢得以探頭進入張望那間擺滿四面小牆上萬CD只剩中間足夠單人躺臥翻身的空間,上下班搭交通車公事包裡面往往只有幾張A4紙回家進門就關進密室聽音樂寫評論累了倒下就睡的洞穴——攻守交替換她在我跨上蹲姿懸空進行,先聲明這個姿勢很醜請不要介意——我躺在榻榻米上仰面四觀,懷疑住在這音樂之洞穴......忍不住把手伸出想去按那套床頭音響的開關......〕這些無用之物既構成電子時代之微分地層的某種考掘學,又是社會物理支撐精神史的骨架。〔君不見《劍橋搖滾樂與流行音樂讀本》打頭陣的第一篇文章就對麥克風擴大機喇叭等電氣設備產生的特殊聲響風格與作為文化認同之聽覺符號及公共聆聽經驗的形成彼此互相提進的關係多所著墨,又及於磁帶手提收錄音機隨身聽及MP3等聲訊設備之演進戰略對舊日權力板塊的破壞與重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