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耽美 無人等候 02

　　在站務員的幾聲急促哨音之後，警示音響起，自強號的電動門便關上，接著起步、緩緩駛出台北車站。

　　車廂隨著行駛隱隱震動著，三種語言的廣播響起，還有些乘客剛上車，還在東張西望的找座位，江硯的座位在最前頭，靠近車窗那一側，他傳了訊息告訴弟弟他上車了，然後熟練的拿出外套，披在身上，打算在這短短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小憩會兒，好應付晚上要進行到午夜之後的祭拜。

　　就在他戴上耳機，在手機上隨便點了一串歌單、閉上眼睛準備入睡的時候，突然來了電話。

　　是弟弟江磐打來的。

　　江硯接起來，「弟，幹嘛？」

　　『哥，你上車了喔？』

　　「嗯，剛上車。」

　　『喔……』

　　電話另一頭的聲音欲言又止，江硯想弟弟該不會又闖了甚麼禍不敢說，耐心等著對方往下講。

　　『過年還要值班，我就不回去了。』江磐急促地說著。

　　「你說甚麼？你怎麼……」現在才講？江硯話還沒說完，弟弟就掛了電話，他愣了一下，隨即心情整個惡劣起來。

　　回撥了電話好幾次，弟弟都不接，江硯用社群軟體罵弟弟幾句，才放下手機，這下整個睡意都沒了。

　　原本江磐應該要在桃園上車和他會合的。想到等會兒在車站，媽媽看到只有他一個人回來脾氣會有多爆炸，江硯就覺得頭疼。

　　如果可以，他也想留在台北度過整個春節。

　　當然只是想想，江硯扯了扯嘴角，有些煩躁，把頭靠在車窗上，冰冷的玻璃貼在皮膚上有些刺激，他像是感覺不到一樣，望著窗外。

　　進入桃園，火車從地底的黑暗當中穿出來進入黑夜當中，從車窗望出去，大部分還是看見車廂內的反射，中間或穿插鐵道旁的路燈或者車燈燈光，他旁邊原先是江磐的位置，現在是一個年輕媽媽坐著，帶著小嬰兒，輕哄著。

　　中間這個年輕媽媽接了一通電話，他聽見對方用台語小聲和另一頭的人說著，「無啦，伊愛工課，阮佮囡仔返去。(沒有啦，他要工作，我跟小孩回去。)」

　　電話另一頭不知道說甚麼，那個年輕媽媽嗯幾聲，掛掉電話，為了展現輕鬆語氣而維持的微笑表情馬上垮了下來，江硯敏感地察覺對方的低落，沒過幾分鐘，對方就無聲流著眼淚，從旁邊裝著各種嬰兒用品的袋子裡抽出衛生紙，把淚水按掉。

　　車廂裡隱隱嘈雜，旅客們三三兩兩的低聲交談、講電話的聲音此起彼落，國語、客語、台語還有菲律賓語跟印尼話等，在車廂裡飛來飛去，只有他們這一角安靜得厲害。

　　江硯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沒有打擾對方，心裡默默有種同病相憐之感，不過比起自己，對方帶著小嬰兒，可能是要回去婆家，或許會比回原生家庭的自己壓力要更大吧。

　　＊＊

　　幾周前，元旦連假的第一天。

　　剛度過年底最忙的時候，江硯終於有時間和林子凡好好抽空溫存一番，男人一手捏著他的乳尖，一手抓著他的腰往他身上衝撞，大概也是憋太久，忍不住興奮，碩大的陽具頂入深處，隔著保險套在他濕淋淋的後穴裡翻攪，讓江硯忍不住拉長了呻吟。

　　他們已經在一起兩年多了。

　　林子凡跟他同一間公司，兩人前後差了一個月入職，不同部門的新人總會聚在一起吐苦水，吐著吐著就親近了，江硯那時候剛轉換跑道，開始和之前的工作截然不同環境，在這之前只有大學時期低調地談了一次以對方劈腿收場的戀愛，原本下定決心再也不要談戀愛了，卻在日漸龐大的工作與家庭的壓力下，慢慢熟悉林子凡的溫度。

　　背上那道從右肩斜劃到左腰的疤痕被林子凡嚙咬著，讓江硯縮了縮肩膀，夾緊了在他身體裡的陽具，聽見林子凡舒服地嘆了聲，笑道：「只要弄你的背，你就會把我咬得很緊，你知道嗎？」

　　江硯又哼了一聲長長呻吟，帶著黏膩的鼻音，像是有些不滿，又催促林子凡動作，在這個小小的分租套房裡，兩人關著窗戶赤裸交纏，一直到午夜才盡興。

　　林子凡爬起來收拾房裡的狼藉，一邊撿地上的衣服，一邊有些躊躇，初始的慾望發洩之後，他對江硯還有更多的需要。

　　江硯懶洋洋地趴在床上，想著元旦假期的計劃，卻聽到林子凡在踏進浴室之前突然提了一句：「……我跟我媽說，這個過年你會去看她。」

　　「啊？」拿著手機正在查詢資料的江硯嚇得抬起頭，只看到林子凡關上浴室門板的背影。

　　淋浴的水聲響起，江硯打起精神，起身進浴室，「你剛說甚麼？」

　　林子凡全身都打濕了，抹著肥皂，心虛地不敢看江硯，「我媽說，她想知道跟我交往的人怎麼樣。」

　　江硯煩躁地爬梳了下頭髮，「所以你就告訴她，我會出現在你家？」

　　林子凡嗯了一聲，江硯伸手關掉一直開著的水龍頭，「你都不問我，就自己決定這件事？」

　　「我們都交往兩年了！」林子凡說，俊帥的臉上有些委屈。

　　江硯冷冷看著他，在這之前，除了交往的人，他從沒有真正的坦承自己的性向過，「然後呢？你有問我嗎？」

　　「那不然你要我怎麼跟我媽交代？」林子凡反駁，瞪著江硯，忘了繼續手上的動作。

　　「你要怎麼跟你媽交代是你的事情，關我甚麼事？」江硯帶著些微怒氣說。

　　「關你甚麼事？你正在跟我交往耶江硯，你說這關你甚麼事？」林子凡不可置信道。

　　江硯冷笑一聲，看見林子凡手臂上因為冷意冒出雞皮疙瘩，又打開水閥，往熱水那邊又推了下，讓林子凡沖水，自己也站到蓮蓬頭下洗浴。「你媽知道你交往的對象是男的嗎？」

　　水聲並沒有蓋住江硯的聲音，林子凡張了張口，他媽媽不知道。

　　但是他相信，一向疼愛他的媽媽會接受，早在跟江硯交往的時候他就有說過這件事，「……她只是還不知道，但是、……」

　　那時江硯是什麼反應？聳了聳肩沒有任何的回應。林子凡突然想起來。

　　「我不會去你家，剩下的你自己想辦法。」江硯說，一副不容質疑的態度，他也沒有看向林子凡，逕自清理著身體。

　　林子凡沉默，方才還熱烈交纏的二人此刻如同陌生人一樣，各自洗澡。

　　在這片安靜中，江硯稍微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態度，但是他不覺得自己有需要退讓。如果林子凡尊重他，就不應該只是丟了一句要去見他媽就了事，應該和他商量，既然不商量，那就沒甚麼好說的。

　　林子凡可能在找說話的時機，但是江硯沖掉身上的泡泡，光著濕濕的身體就離開了浴室，往他那裏看一眼都沒有，留下站在水霧瀰漫中的林子凡。

　　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沒有人知道他們在交往，連路人都沒看過他們在外頭有任何親密的接觸。

　　江硯很小心，在這種開放的年代裡，他的小心顯得有些可笑，一開始林子凡還能忍耐，但是時間久了，他開始懷疑，他們兩個到底是甚麼關係？除了他和江硯以外，沒人知道他們在交往──大家都以為他們只是感情比較好的朋友，但他是江硯的男朋友，不只是好朋友。

　　他也不是台北人，家裏在台中，只有媽媽一個家人，江硯去見他媽媽，也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林子凡走出去，對著正在吹頭髮的江硯道：「就去見一下我媽媽，讓她知道我交往的人是怎樣的人，安心一點，有這麼難嗎？」

　　吹風機的噪音太大，轟隆轟隆的，江硯沒有聽清楚他說的話，關掉吹風機，「你說甚麼？再說一次。」

　　林子凡看著他，垮下肩膀，臉上盡是失望，快速地套上衣服，氣沖沖地撈起自己的包包，「算了，你如果不跟我回台中，我們就分手吧，我不需要一個連面對我媽都不敢的男朋友。」

　　江硯愣在原地，林子凡碰的一聲就關上了他租屋處的門，留下他一人。

　　元旦假期一共三天，江硯打了三天的電話，傳了三天的訊息，林子凡都沒有回，因為在這些試圖聯絡中，江硯沒有一次鬆口打算妥協。

　　假期結束的第一個上班日，江硯發現林子凡把他的Line、IG都封鎖了，在公司碰見也不再看他任何一眼。

　　再過兩周，林子凡的臉書上就出現另一個江硯不認識的男人──他從同事那裏聽說，林子凡透過交往軟體認識了男朋友，交往之後就在社群軟體上出櫃了。

　　＊＊

　　火車駛過新竹，很快就進入苗栗、到達竹南，江硯故意慢吞吞地走在隊伍最後方，手機跳出媽媽的訊息，「出站之後在後站。」

　　他看著那則訊息，深呼吸好幾口氣，然後才刷票出站。他離開竹南到台北讀大學的時候，竹南火車站只是一個平地車站，現在已經改成高架式車站，規模大了很多，讓江硯每次回來都有些陌生。

　　可能也是因為他很少回來的緣故，所以總是沒辦法習慣。

　　下了手扶梯，灰色的TIIDA就停在出口前等著，他躊躇著走過去，開門坐進副駕駛座，叫了聲「媽」。

　　果不其然，沒看見江磐，徐瑞麗馬上發難：「弟弟咧？」

　　「……他說他過年不回來了啦，要加班。」江硯回答。

　　徐瑞麗馬上道：「伊講啥物肖話？阿媽咧等伊欸！(他在說甚麼瘋話？阿嬤在等他！)」

　　婦人立即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小兒子，打了幾通都沒接，江硯弱弱地道：「頭拄仔阮敲過啊(剛剛我打過了)……」

　　徐瑞麗瞪了他一眼，氣呼呼地把手機往江硯身上扔，後面有其他的車子靠過來，這裡不能久停，「再敲。(再打)」交代了一句，轉動方向盤，打算先回家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