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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世界】實驗市

搭乘大眾交通運輸在這幾年新增的路線，我來到一個不曾來過的城鎮，踏出看起來沒什麼使用痕跡的車站，跟隨即時定位地圖的指引，走路前往市中心大樓。

腳下的道路寬闊筆直平坦，每塊柏油的顏色都很均勻，身旁的建築牆面和廣告傳單照片是相同顏色，尚未染上時間的暈黃和歲月的累積。

「你好，歡迎光臨實驗市。」

市中心大樓的落地玻璃門感應開啟，還沒走進去，迎面撲來涼爽的調節空氣，這是所有新式建築必備的「玻璃屋」。

我走了進去，站在地上畫著的大圓圈裡，背後的玻璃門感應關上。

「請閉上雙眼，雙腳與肩同寬，雙手往兩側平舉。」

類似達文西－維特魯威人的黃金比例站姿，是現在每次進入建築密閉空間前的標準動作，我遵照語音指示，周圍傳來氣動閥啟動的空氣聲音，薄霧罩頂。

「請在原地等候。」

平舉著雙手，我閉著眼睛在心裡默數安全時間，15、14、13、12、11、10、9、8、7、6、5、4、3、2、1，時間到。

「消毒已完成。」

面前傳來第二道落地玻璃門開啟的摩擦聲音，我放下雙手，張開眼睛。

「你好，歡迎光臨實驗市中心，請問有什麼我能為你服務的嗎？」

你好，我想申請入住。

我從口袋裡拿出折疊的傳單，邊說邊將它攤開。傳單上寫著：「房屋增生計畫，居住權的實驗市，免房租，開放申請入住。」句尾打了個米字星號，在下方以小字標註：「憑工作證申請。」

「這邊請，我先向你簡單介紹實驗市的居住環境。」

大廳一樓的天花板挑高，四周牆面是玻璃帷幕，室外照進來的陽光明亮充足，中間擺著一座實驗市的等比例縮小模型，十幾棟大樓錯落有致地排列在鋪著迷你青草的土地上，可以看見我剛才從車站走過來的道路如實呈現。

「整個實驗市由最新的都市規劃技術設計打造，如你所見，每棟大樓的採光和視野都經過精準分配，消費場所像是超商、超市、商場等店家位置都經過精密計算，無論住在實驗市的哪個位置，都是同樣優秀的居住環境。」

我們繞著大圈沿著模型的外圍走，我想像一個迷你縮小版的自己就在市中心大樓的模型裡，繞著模型裡的模型走。

「目前第一期每棟十層樓的入住已全數完成，你拿到的是第二期的開放申請，每棟樓每天可以受理一間新住戶。」

向我介紹的人抬頭看了看掛在牆上的時鐘，差半分鐘九點。

「時間剛好，我們可以在即時模型上看到新住戶的新房子建造過程。」

我的視線跟著一起從模型移到時鐘再回到模型，只見各棟樓的頂樓開始出現小小的隆起，多出來的屋頂逐漸往上長，撐起了一個新房子的空間，不是一次多一整層樓，而是增加了一戶，就像紙張的大富翁遊戲，擺了一個小房子在上面。

「這是最新的房屋增生技術，我們看到的是最外層建築結構的生成，後續還有內部管線、裝潢和嵌入式家具及家電的生成，最快速度是一天建造一戶，每天的自動工程從早上九點到晚上九點，使用絕佳的隔音和防震材料，不會影響其他住戶。」

旁邊另一組比較小的模型，是一整層樓的室內規格展示，總共有八間房子和兩座電梯，每戶都是單人的居住空間，有浴室、廚房、陽台、臥室兼起居室。

基本介紹結束，我從另一邊的口袋裡拿出工作證，看著櫃台裡的人輸入我的工作證號碼，核准登記申請入住。

離開前我拿到一個做工精緻的紙提袋，裡面放著一本全彩印刷、排滿漂亮照片的《實驗市介紹》，一本黑白印刷、寫滿細小文字的《實驗市入住須知及細則規範》，一份申請入住的文件副本。

在我的簽名上方，兩個選項都打著勾，「以工作證申請入住」，「同意遵守入住須知及細則規範」。

每個成年人都有一張工作證，只有在有工作的時候，工作證號碼才是有效的，無論是全職工作、兼職工作、臨時工作都可以，但就是不能無業，無業的工作證就像沒有存款的提款卡，每次輸入都會傳來沒得商量的拒絕聲音，毫無用處。

幾週後，我收到入住通知，拉著普通尺寸的行李箱，上面放著超大的購物袋，再背著超大的後背包，再次搭乘稍微有點熟悉的、大眾交通運輸的新路線，來到實驗市，走進實驗市中心大樓。

櫃台裡的人給我一張房卡，上面淺淺地刻著五位數的編號，第一個數字是零。卡片背面是各棟大樓的簡易相對位置圖，標示著市中心大樓和我住的那一棟，至於樓層則是完全不用去記。

「進大樓、進電梯、進家門都是感應這張卡，電梯裡沒有操作介面，直達居住樓層，搭乘過的電梯會在無人狀態進行自動消毒。」

我就這麼住進新家，將衣服放進嵌入式的衣櫃，雜物放進嵌入式的櫥櫃，在嵌入式的桌子上打開工作用的隨身電腦，我擁有的東西很少很少，就是為了方便搬家。

從紙提袋裡拿出那本《入住須知及細則規範》，我對這個在這幾年新建的城鎮幾乎是一無所知，然而沒翻幾頁我就決定放下，字太多了，雖然寫得很詳細可是字太多了，還是先放在桌子的角落，有空有力氣的時候再每天看個幾頁。

和新房子相安無事地過了幾週，我開始習慣在出門散步時順便去商店區採買、或是直接在家裡訂購就會送到門口的日子，原本就是遠端連線的工作，對於搬家完全不受影響，只要我的鬧鐘有準時叫我起床就可以。

雖然沒有感覺，整個實驗市的大樓就像是活的、持續成長的、樹木之類的生命，每二十四個小時過去，頭頂上就悄然無聲地多了一間新房子。

早上九點，我在桌子前坐下，打開工作用的隨身電腦，突然有一種平穩的下降感，就像電梯往下一層樓，可是我坐在家裡。在移動的感覺停止後，我起身到窗邊往外看，行道樹的樹頂好像變得比較近，或者是我想太多的錯覺。

電腦傳來收到今日工作項目的通知聲音，我回到桌子前埋首工作，轉眼就忘記那不明就裡的疑惑。

在桌子的角落，昨晚看到一半的那本《入住須知及細則規範》沒有闔上，我還沒讀到的段落寫著：「每日自動工程。興建時間，早上九點到晚上九點；拆除時間，晚上九點到早上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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