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嚴選

【如果這世界】綜合維他命

「你是不是早上按掉鬧鐘準備起床，卻總是醒不來？已經到了工作時間，還是覺得很睏，腦袋裡像是被濃霧填滿，一不留神閉上眼睛就會忘記睜開。」

「明明已經睡了七八個小時不能再更多，睡前努力克制不要看手機，遠離螢幕藍光對睡眠品質的危害，只差沒把自己五花大綁，都說大腦會在入睡之後清理廢物，怎麼成效不彰。」

看著螢幕裡剛才敲下的兩段話，有點太過真誠，我拿起邊桌上的玻璃水瓶，倒了一小杯水喝掉，每天要喝足夠多的水，是我開給自己的居家功課。

移動滑鼠將問號後的文字拖曳反白，按下鍵盤上的刪除鍵，畫面裡剩下開頭的那句話：「你是不是早上按掉鬧鐘準備起床，卻總是醒不來？」我就這麼回到半個小時前的工作進度，重複著寫了再刪掉、再寫再刪掉的輪迴，繼續看著電腦發呆。

像是感應到我的毫無進度，工作用通訊軟體發出收到訊息的聲音，螢幕右上角跳出通知：「上次給你的那個文案」。

心裡抖了很大一下，還是得老實點開對話框，拖延面對的時間通常不會有好事發生。

「廠商說要給試用品」
「我請他寄集貨點」
「已經到你家樓下那間店」
「有空去拿一下」

幸好不是來催稿的，我放下懸在喉嚨裡的石頭，在最後一句話點了大拇指比讚的表情符號，當作已讀的回覆。

反正繼續坐著也寫不出來，我決定起身換上掛在門邊的外出服，帶著購物袋輕裝出門，既然要踏出家門，打算順便採買些食物，經過這些日子，早就不記得在外面吃東西是什麼滋味。

下樓，過馬路走去對面，過馬路走回來，上樓，我就像手機遊戲裡的點陣圖角色，在地圖裡上下左右移動，完成簡單任務。不能逛街購物的世界，集貨點變得格外重要，每隔幾百公尺就有一間附帶這種服務的商店，是現代文明延續生活的必需。

到家換回家居服，拆開剛領到的紙箱，困擾我好幾個小時、這次工作的主角就捲在防撞充氣袋之間，拆掉透明塑膠封膜，劃開封口貼紙，打開紙盒，拿掉泡棉緩衝墊，終於將拳頭大小的塑膠瓶拿在手裡。

看著滿地已經成為廢棄物的包裝材料，再看著終於開箱的塑膠瓶，這趟旅程還沒結束，想打開得先撕掉瓶蓋口的塑膠封條，開蓋後拿出揉成團的塑膠紙，所有的防護都是為了避免搖晃。

透過瓶口往內看，忽略很有存在感的那包防潮劑，裡面是淡粉色的圓形藥錠形狀。

瓶身上的標籤標示著「食用方法：每日食用1顆，配合開水食用，空腹最佳。」雖然今天已經吃過早餐和午餐，我小心翼翼地倒了一顆在手掌心，聞起來有淡淡的香氣。

放進嘴裡有淡淡的甜味，我倒了一小杯水，和著水吞下，整體印象還不錯，感覺吃了顆好吃的綜合維他命，沒有奇怪的藥味。若有似無的香氣和甜味像是某種水果，不知道有沒有添加，瓶身上寫的內容物我全都看不懂。

在電腦裡打開工作郵件附帶的資料檔案，雖然不是外國語言，這種研究報告的文件讀起來總是特別累人，研發團隊說明的食用效果，有些是法規上可以宣稱的保健功效，有些則完全是項目之外。

根據我不確定看懂多少的理解，這東西吃下去之後，可以清除身體增加的物質，從源頭消滅問題，是每日保養的健康食品。

列舉的實驗成功結果很多，造成蛀牙和牙周病的牙菌斑，造成粉刺和痘痘的皮脂堆積，造成血管阻塞的膽固醇和三酸甘油酯，造成肥胖的熱量累積，造成睡意的腺苷，以及各種環境汙染、情緒壓力、新陳代謝製造出來的我不知道是什麼。

能夠彈個響指就讓不需要的變不見，對著游標框起來的範圍按下刪除鍵，是人們願意排隊捧著寶石去換、夢寐以求的能力。

既然大家會吃補充的綜合維他命，再來顆清除的綜合維他命也不錯，這樣可以貼近現有的食用習慣和消費市場，不用另闢戰場，花大把時間普及教育。

至於切入點，就借用那句老派的「一天一蘋果，醫生遠離我」，剛好藥錠有著水果系的顏色、香氣、甜味，稍微有那麼點像就能合理沾上邊。

我將概略想法和建議策略整理出來，製作成精美的簡報檔案，關上電腦快樂下班。

隔天打開電腦上班（為了心無罣礙地準時下班，我向來很願意準時上班），調整和增減一些細節，加上「#anAPPLEaday」的主題標籤，寄出工作郵件。

雖然研究報告裡的數據不能明講（反正也沒人想看長篇大論），並不影響在社群平台上的快速傳播，從牙齒保健、延緩衰老、調節血脂、到不易形成體脂肪、抗疲勞，各種需求都有目標族群，人們對於所謂健康的追求相當全面。

我也成為忠實粉絲，認識的人都被擄獲芳心，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倒一杯水，拿一顆「蘋果」，和著水吞下，一日之計在於晨，準備好面對新的一天。

以員工價加入每季的定期配送，每三個月準時寄到指定的集貨點，這是相當方便而且黏著度高的營業模式，都付了錢還送到面前，沒有不吃的道理。我昨天剛去領了第三次的三個月，以前吃維他命都沒這麼認真。

在中午休息時間關上電腦，點開手機，看到朋友傳來的訊息。

「好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沒辦法」
「我們可以安全地生活在家裡」
「但不能在外面吃東西」

「我想不到午餐要吃什麼」
「你吃什麼」

「雞肉、溏心蛋、生菜」

「昨天呢」

「一樣」
「我沒換菜單」
「懶得想要吃什麼」

「太沒有參考價值了吧」

「不然你昨天吃什麼」

等了兩口菜的時間沒看到回答，我跳出對話框，點開影片平台，打算找些食物相關的影片來配午餐吃。

又吃了兩口肉，螢幕右上角跳出訊息通知。

「欸我想不起來」

「你是連記憶都被清除了嗎」我半開玩笑地回話，並不覺得這是個問題。

嗨，我是壹肆說，在方格子寫閱讀、寫生活、寫故事，希望你喜歡我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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