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目所及 32，窮則獨善其身

《孟子．盡心上》：「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跟真正達的人相比，我就是在窮的這邊，雖然孟子的窮和達指的不是存摺戶頭，原意是做不上官就修養好自身。

把這兩句話展開，我的腦袋裡自動出現《大學》：「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

想到這是我在中班背起來的，就覺得匪夷所思，怎麼會有四歲小孩的功課是背這個，怎麼會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其他段落倒是都忘記了），論填鴨教育的荼毒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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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為了考試而背誦的聖賢書到底有沒有用，從科舉到聯考到學測指考，從考生到出題者到監考官，可能都給不出個答案，說有用太誇大，說沒用太傷心，那可是白花花的青春歲月，以前唸書等於家裡少了勞動力，現在補習費貴得要命。

大概沒人會說學生的時間就是金錢，也沒幾個人有「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沒有喜悅，卻記得這麼一個兩個片段，在初老找上門、開始覺得暫存記憶體不足，真想把腦袋格式化，多騰出點空間來用。

雖然現在與文字為伍，還是覺得成長過程有太多白紙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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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於完全沒用，可是有用的程度究竟到哪裡，這麼一路乖乖走來的我說不上來，不會說自己有多麼認真、刻苦耐勞勤勉地讀書，好歹是沒有留級延畢地在學校待了十六年。

即使是這樣順風順水，差不多畢業隔年就開始記憶退化，二十五歲是分水嶺，什麼事都還沒做就開始走下坡，社會上認定的成長過程，和醫學研究得知的身體狀況有些落差。

然而不是把時間往前移，提早結業就可以解決，因為負責理性思考的前額葉要到二十五歲才發展成熟，人類的成長需要如此漫長的時間，然後就開始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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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複雜矛盾的生物，究竟是怎麼成為地球上的霸主，神創論和外星人論都像是直接開外掛，至高無上的存在說是你，於是就是你。

聰明人拯救世界論（沒有這個假說，可是每個時代都是因為某些人的發明／發現／所作所為而進入下個時代）也可以說是外掛，至於《物種起源》的進化論，沒有提到人類演化。

現在所有的人類都是相同物種，往前追溯，出土的化石每片都是未知的拼圖，有些甚至只有一個頭骨，或是一個頭蓋骨。

我們不太確定人類是怎麼成為人類，也不太確定自己是怎麼成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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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心理學理論會強調幼年的經驗造就現在的自己，無論再怎麼有道理，我都不太喜歡這類型的說法。

因為小時候被擁抱的次數不夠，因為小時候得到的關注不夠，於是就會長成怎麼樣的人，確實這些因果關係是有跡可尋、有相對應的脈絡，可是就這麼簡化掉人生中的其他經歷，直接從小時候跳到長大，中間就像是一片空白，怎麼想都覺得彆扭。

雖然無法明確列出我「成為自己」的營養配方，我認為我在青少年時期閱讀過的書，那些我選擇去看的書，影響效力遠大於童年，甚至足以覆蓋和翻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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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看書，不過總會有屬於自己的經歷，可能覺得很平凡、很普通、很微不足道，已經被生活推到心裡偏僻的角落，需要靜下心花點時間挖掘出來。

做過的每件事都是一個片段，細細碎碎的、粉塵尺寸（有些比較大塊）的累積堆疊，成為現在當下的這個自己。就像身體細胞會不斷地死去和更新，這些東西也會，每一天都會有新的出現，舊的消失，很難去細究分別是在什麼時候、由什麼造成。

想法會沉澱發酵，記得和不記得的混合，相信和不相信的，認同和不認同的，形成化學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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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段落或長或短，都要經過打散重組的製程，山崩地裂的事情，雲淡風輕的事情，重於泰山的事情，雞毛蒜皮的事情，很難保證說是哪些會比較深刻。

昨天認為重要的，今天感覺還好；今天覺得沒事的，明天過不去，時間每分每秒流動，我們不再是同一個自己。

記得的未必放在心上，忘記的可能刻在骨子裡，抽絲剝繭才發現，原來自己是這麼思考。

至於那些壓在記憶箱底，來不及還給老師的咒語，只能繼續留著，有些或許有用，有些我至今不知道記得的意義是什麼，就連當年考試都沒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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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底加下底乘以高除以二，梯形的面積公式意外地在前陣子還有用到，雖然我想不起來那時候是拿來計算什麼。

氫鋰鈉鉀銣銫鍅，這句就和「溫咖癲啦唯啊薩」差不多，麻瓜如我不會讓東西漂浮，也不需要排列元素，可是週期表的八個直行我到現在都還會背。

匈奴鮮卑氐羌羯記得很順，卻說不清楚台灣原住民的九族（現在有十六族），俄德法美日奧義英是個口訣，卻不確定我們有哪些邦交國。

不同於還算言簡意賅、有些深遠內容的聖賢書，這些片段不過是名詞的堆疊，表面薄薄的殼填得很扎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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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這個世界和修身養性哪個比較重要，我想應該是同樣的重要，只是前者可以寫出題目用來大考小考隨堂考，後者卻連一本課本都沒分到。

學校最多就教到物格知至，而且內容範圍有限，然後畢業就要每個人都能做到家齊國治天下平，是否略過太多步驟，沒有學習意誠心正身修，卻有一身知識成績驕傲。

孔子和曾子要是知道，會從地底出來罵人的，既然他們還沒成為化石（要一萬年以上才算化石），應該可以出場支援，然而大家不會在乎，都什麼時代了，西元前五百年的人不要出來下指導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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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越來越講求獨立自主，我也在這世代浪潮裡，規矩是用來打破，堅決不做循規蹈矩的乖寶寶，教條就是萬惡的限制。

帶著叛逆的心成長，不過沒有長成目無王法、目無尊長的人，只是我的尊重給的是行為而非年紀，會在政府打算簽訂不當協議時走上街頭，我有我心中的尺，和社會期待略有差別。

聖賢書究竟有沒有用，雖然看過的不多，我想有些片段確實有用，關於身而為人的道理，關於如何和這個世界相處，以前的人多少還是有留下一些經典，至於適不適用，就得自己琢磨，吾日三省吾身。